“哼,偏心。”
许久没说话的楚恒,在这时出声。
想当年,他快要死了才得了三颗。
现在剩下的两颗全都给了贺之霖,他宝贝得不行的东西竟然被林淮像是不要钱一样送人,他不吃醋才怪呢。
林淮抬眼看去,觉得面前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从前在战场上自己救下的一位小郎君。
他这人除了先前说的三个爱好以外,还有一个爱好。
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人。
若不是当年的楚恒长相白净、看起来瘦弱可怜,林淮担心他一拳就会被打倒在地,才给了他三颗解毒丸,让他当做保命符一样带在身边。
只是许久未见,当年白净的少年变得皮肤黝黑,身强体壮,完全没有弱不禁风的既视感,也难怪林淮一时间认不出来。
“是楚小郎君,好久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楚恒支支吾吾,不愿意讲话,但还是拖着尾音,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说:“身体......康健得很,劳烦先生......挂心了。”
林淮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就就很康健,壮如猛牛,看来三颗解毒丸没白给。
楚恒努努嘴,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提出自己也想要解毒丸的想法,自个儿兄弟还躺在床上呢,他怎么能再劳烦林淮。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天空露出鱼肚的微白,贺卫做主让众人回房间休整,且好好睡上一天再出发,他会准备好路上一切需要的东西。
这些年贺卫远离京城,本只想做个小官,安然无忧地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奈何儿子**人所害,他不得不替贺之霖顶起贺府。
连祺和李翊跟着贺卫去了书房,贺之霖留下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们不在京城,这些都需要贺卫出面帮忙解决。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贺之霖之前交代要调查雨乐轩和宝华书斋的事情。
李翊负责盯梢,这段时间里宝华书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反而雨乐轩闹出过不小的动静。
听说雨乐轩的一个小厮突发暴病死了,但李翊私下去乱葬岗把尸体挖出来,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是,他是毒发身亡,死前遭受过虐待与暴打。
李翊曾派人去雨乐轩找下人探口风,谁知大家都一口咬定此人乃是得了暴病,其他一概不知。
既不知那人的家世也不知他的住处,所以随意把他拉住乱葬岗埋了,了却他短短的一生。
“想必他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才被人下毒,这是姜肃的作风,他只相信死人才是最听话的。”贺卫听完李翊的陈述,心中有了头绪,他需要做的就是找个机会去雨乐轩一趟,一探究竟。
“正是,雨乐轩的掌柜韩乐在城东的一处宅院里藏了外室,每月都会去外室那里住上几日,韩乐惧内,若是让他的夫人知道此事,想必韩乐会有几天没空去雨乐轩的。”
这是李翊无意间听雨乐轩旁边要饭的说起的,那要饭的在雨乐轩旁住了五六年,亲眼看着雨乐轩逐渐壮大成名,也亲眼看着韩乐由一个老实巴交、待人真诚的伙计变成唯利是图、偷奸耍滑的商人。
李翊蹲在地上与他聊了几句,偷偷给他塞了几个荷包,里面装着五十两白银,要饭的便知李翊的意思了。
“这韩乐别看他表面上老老实实的,背地里惯会算计人,当初雨乐轩的掌柜就是被他陷害走的。他的夫人虽然性格彪悍些,但对他绝对是一条心,可是韩乐升了掌柜心思也泛滥,赎个青楼女子当外室,他夫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可怜啊可怜。”
要饭的是真的有些可怜韩乐的夫人,这位夫人名叫孙尚云也是商贾人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被宠到大,难免性格骄纵,看上韩乐这个穷小子完全是因为韩乐走狗屎运,正巧救下落水的她。为此她跟家里闹掰,带了些许嫁妆就嫁给一穷二白的韩乐,本以为自己能够与韩乐做一对贫寒夫妻,互相扶持走完一生,谁知韩乐心猿意马,转头便投进别人的温柔乡,孙尚云还被骗得团团转。
贺卫感慨,这世间薄情人无数,却偏偏仍有痴心人奋不顾身,痴男怨女,又何其多。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之霖还要仰仗各位。”贺卫以父亲的身份郑重把儿子的性命托付给李翊和连祺,鬓角白发苍苍的男人佝偻着背,让人看着心疼。
李翊扶起贺卫,答应说:“贺伯伯言重,我们与之霖像是血溶于水的亲兄弟,此行我们必定保他周全。”
连祺与李翊一夜未眠,打开书房门都想回去睡上一觉,谁知突然传来一声女音。
“连祺。”
连祺转头看去,是憔悴的沐南桑站在书房门口,似乎等了许久。
“沐姑娘为何不去休息?是有什么事情吗?”连祺上前问道。
沐南桑确实有话要交代。
“连祺,京城里危机四伏,贺伯伯一个人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你是之霖的左膀右臂,他的事情你最了解,况且他手下的暗卫也最听你的话。我想,你留在京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还有采依,她也需要你的陪伴。”
沐南桑说的话合情合理,于公于私,连祺都应该留下来。
可是贺之霖是他从小到大都誓死要保护的主人,主仆观念根深蒂固,他从没有离开过贺之霖那么久,于连祺而言,贺之霖就算让他去死,他也会二话不说立即自刎。但是让他离开贺之霖,他犹豫了。
沐南桑继续游说道:“向北、司徒虎、司徒熊都在水军,其实他们都是之霖安插在水军营里的细作吧,为的就是找出水军营里出现的叛徒。他们与之霖往来的书信内容你最了解,若是期间发生什么事,你也能跟贺伯伯商量,帮助之霖完成该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放心之霖,但是我们这些人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我们彼此都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们都不会放弃。还请你一定替之霖保护好贺伯伯和他在京中的筹谋,不要让小人趁虚而入。”
连祺的身上仿佛背负上千斤重的担子,沐南桑的嘱托让他意识到,留在京城远比跟去大漠更加重要。
是的,他要替他的公子维持好表面的风平浪静,姜肃这颗钉子有多么难拔,他是知道的。
“我会留在京城的,还请沐姑娘放心,只要连祺活着一日,贺府上下,一个人都不会少。”
“如此,我便放心了。”沐南桑露出虚弱的微笑,她再也没有力气撑着身子了,一步一步缓慢挪动到房间,躺在床上沉沉昏睡过去。
沐南桑眉头深锁,似乎做了个很不好的噩梦。
在梦里,她看到爹爹的离世,贺之霖的沉睡,还有,他们去大漠的途中遇到姜肃的伏击。
林淮、李翊为了保护她和贺之霖纷纷战死,她带着贺之霖一路向北逃,就在快要到达月半湖时,姜肃突然出现了,将她绑起来,她眼睁睁看着贺之霖被姜肃抛进湖里,就这样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
她哭她叫,就是唤不醒贺之霖。
她挣扎嘶吼,然而姜肃视若无睹。
看着贺之霖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愤怒绝望地挣脱开绳索,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姜肃的脖颈刺下去,血流喷出的瞬间,她仍是不觉得解气,就这样一直捅一直捅,直到姜肃完全没了呼吸,而她也被身后的一把刀刺穿了身体。
月半湖旁,多了两具血流成河的尸体。
沐南桑惊醒,她浑身冒着冷汗,使劲掐了掐手臂上的肉,感觉到疼痛时,才确定方才的梦不是现实。
这个梦竟如此真实,真实到沐南桑胸口隐隐有痛感,仿佛胸前真的有被刀捅过。
沐南桑的衣襟被冷汗浸透,她稳了吻心神,跟自己再三说道:“这是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起身沐浴,换上一身素白的长裙,她简单收拾了包裹,出门与大部队会合。
此次前去大漠,是秘密行动,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拓跋若儿那边她没有知会。
毕竟这是大禹的家事,若儿作为西岐的使者,能少掺和就少掺和,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沐南桑登上马车,看见贺之霖躺在上面,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坐在他身边。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因为害怕车速太快而加剧贺之霖的病情,车夫始终稳当驾驶,不敢有过大程度的颠簸。
就这样过了十日,距离大漠与大禹的边境近在咫尺。
眼看日薄西山,再赶路下去怕是没有落脚的地方,林淮提议在边境小城里暂住一晚,等明日田亮再继续赶路,也好让马儿吃些粮草,补充能量。
楚恒亲自背着贺之霖上楼,整间客栈最大的天字一号房留给贺之霖与沐南桑。
其实楚恒本不应该前来,他作为管理京城治安的将军,肩上担负着的整座京城百姓的安危。
只是那夜离开,他便进了宫面圣,贺之霖中毒的事情,欧阳虞不可能不知晓。
是欧阳虞派他来的,姜肃老奸巨猾,在路上安排杀手伏击有很大的可能。而楚恒作为大禹最厉害的将士,有他在,想必一切都能逢凶化吉。
楚恒领旨前来,心中不免疑惑。
贺之霖只是欧阳虞手下暗卫中的一员,他的身边还有其他得力的干将。为何欧阳虞偏偏如此看重贺之霖,看重到竟能不顾京城的安危,让他这么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来做一个小小的护送者。
未必有些小题大做。
远在皇宫内的欧阳虞正看着奏折,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眼力见的小太监抱了件风衣进来,给皇帝披上,顺便体贴说道:“皇上,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欧阳虞随意瞥了眼小太监的相貌,叫住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连忙跪下磕头,说:“回皇上的话,奴才小德子,三日前刚被调来御书房。”
瞧瞧他胆小的样子,浑身抖成筛子,欧阳虞看不上胆小的人,但是偏偏小德子的眼睛像极了某人,他心中一动,“无事,以后在我跟前伺候吧。”
“多,多谢陛下。”小德子战战兢兢、喜不自胜的模样成功取悦欧阳虞,殊不知小德子转身之后,露出得逞的表情。
欧阳虞从书桌旁的画桶里拿出最角落的一幅画,打开欣赏。
眼神哀怨,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画上是一对很般配的璧人,正是沐南桑与贺之霖。
欧阳虞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派楚恒前去,既是想保护贺之霖保护沐南桑,可人家是夫妻,需要他派人保护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偌大的皇宫,凄凉得很。
后宫空无一人,欧阳虞就算是想找人诉诉苦也没地说。
沐南桑与楚恒把贺之霖安排好之后,一道下楼在大堂里用饭。
边境小城远不及京城和扬州的繁华,到处都是简陋的屋子,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夜里静得让人害怕,整座小城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沐南桑轻轻扣了扣墙壁,隔壁的李翊和楚恒一刻钟后偷偷来到沐南桑的房间。
“这座客栈有问题。”沐南桑直奔主题,向二人解释,“我是开酒馆的,小厮招待客人应该是什么表情什么姿态我一清二楚,而这件客栈的小厮眼神里透露着隐隐杀气,还有不符合客栈的游离感。尤其是给我们上完菜之后,他站在柜台后面一直偷偷盯着我们,而不是像正常的小厮去服务其他客人,这很可疑。”
李翊听后把自己的想法也说出来,“是有问题,我把马牵去马房时,那里的马夫正在喂马,喂的粮草竟然十分珍贵的高级粮草,不像是这边境小城会有的东西,像是有人特意养着这些马,以便不时之需。且那些马看起来瘦弱,我观察过马蹄,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不像是大禹的战马,倒像是大漠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