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霖也不躲,伸手就把枕头接住,小心翼翼地又放回床上。
“桑桑莫气,都是我的错。西岐王的容貌、才华都与我不相上下,我本就没有自信的,现在有个出挑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我多少会有危机感。那西岐王又对你一见钟情,我生怕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场梦。所以才鬼迷心窍,说了胡话。你要是不愿,晚上进宫我就跟他解释清楚,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是我单方面纠缠你。”
贺之霖说完这话故作可怜,唉声叹气,只差没给沐南桑跪下以求原谅。
沐南桑又气又无奈,贺之霖好像知道怎么讨自己欢心,所以纵使她再生气,不过一会儿就烟消云散。
“那西岐王比你还俊美吗?”沐南桑存了心思,才不会像以前那样,贺之霖耍耍赖、装装可怜就原谅他。
贺之霖还没开口,沐南桑又说:“刚才匆匆一瞥倒没注意,既然你都说他好看了,那必定是好看极了。何时能再见他一面?”
贺之霖扯起嘴角,无奈后悔,自己就不该夸拓跋越。
“今晚设宴,邀请你与我一同入宫。”
沐南桑穿好鞋下床,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对着镜子比划,都朝贺之霖问道:“我穿哪件好看?湖蓝色的还是水绿色的,还是石榴红?去王宫是不是要穿得鲜艳点,这个桃红色怎么样?”
沐南桑一脸兴致勃勃,仿佛真的对西岐王充满好奇与神往,贺之霖看着沐南桑,脸色渐渐垮了。
他求饶道:“好桑桑,我真的知错了。”
沐南桑假装听不懂,把贺之霖轰出去,“这是女儿家的屋子,你一个外男在这里成何体统。等我换好衣服、化好妆子回来寻你,贺公子还请去大厅等着吧。”
贺公子?
连祺在屋外听懵了,怎么这两人刚到西岐关系就生分了,难道是吵架了?
“公子,你还好吧?”连祺关心地问道。
“我很好啊,闺房情趣,你一个光棍不懂的。”说着贺之霖甩袖离开,去陈鸿盛房间照顾他,留下连祺一个人在花园里发呆。
闺房情趣?我一个光棍?
公子,我好像开窍比你早一点吧。
算了,公子要面子,我作为过来人不跟他计较。
也不知道采依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要不给她带一些西岐特色的小玩意吧,什么发钗首饰,布料花色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我还是知道点的。
连祺一溜烟的功夫窜到幽城的大街小巷上,花了好些银子,买了许多新鲜玩意。
沐南桑打扮出来,便瞧见贺之霖也换了件衣裳。
不是来时穿的不易弄脏的黑袍,而是一件月白的长衫,头顶用月白的发带绑着,沐南桑光看背影,就觉得心动不已。
贺之霖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去,本以为沐南桑会穿上最显眼的颜色,但在看到与自己相同颜色时,贺之霖脸上洋溢起最舒心的笑容。
她的桑桑还是一如既往地调皮呢。
晚上的宴会只是朋友间的小聚,贺之霖在西岐期间也结交了几位忠心的大臣,都是青年才俊,共同辅佐拓跋越登基,是同生共死的伙伴。
左丞相拓跋弘是拓跋越的堂哥,右丞相宇文谦是贺之霖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而大将军魏卿是世代忠良之后,这几人把握朝堂,平衡各方势力,才有了现在的平静。
贺之霖携沐南桑赴宴,发现不只有她是女子,拓跋越左下方的位置上坐了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开宴不久,推杯换盏,贺之霖与许久未见的几人互相敬酒,聊起当年的往事。
拓跋弘是在场年纪最大的,早已娶妻生子,这时看见贺之霖带了沐南桑,揶揄道:“加林年岁不小了,我还是你这个年纪时孩子都有两个了,你与弟妹可要抓紧了。你要是要生了女儿我们就做亲家,要是生了儿子,就让他们做兄弟,可好?”
贺之霖看了眼沐南桑,见沐南桑脸上冒着红晕,于是说道:“还不急,我与桑桑还想多过几年安宁日子呢。”
“我记得加林哥哥从前一直念叨着一位未婚妻,总说自己对不起她,莫非这位就是你曾经的未婚妻?”光鲜亮丽的女子头戴着金光闪闪的头巾,在宴会上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光彩夺目,沐南桑抬头看去,也是位美丽的女子,言语中却让人听着不舒服。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几个大男人都不是化解尴尬氛围的高手,眼瞅着贺之霖的脸色肉眼可见变黑,拓跋越作为主人,正准备举杯让大家喝酒,也好遮盖掉自己妹妹惹出的尴尬。
沐南桑不卑不亢地站起来,说道:“妾身不才,确是加林的未婚妻,我与加林心系彼此,多年未曾忘怀,故加林回大禹寻妾时,妾便答应与他成亲,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起白头。”
沐南桑这话也是顺着贺之霖讲的,谁让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定死了,那不妨碍她继续火上浇油,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贺之霖起身与沐南桑站在一起,说:“我与桑桑敬大家一杯酒如何?各位远在西岐未能参加我与桑桑的婚礼,这杯就当是晚来的喜酒了。”
拓跋越等人纷纷起身,饮下杯中酒,纵使拓跋若儿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贺之霖已经娶妻的事实。
拓跋越看到拓跋若儿不情不愿且不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没有忘记贺之霖。
贺之霖是他们兄妹二人落难时唯一一个伸出援手的人,他将自己和妹妹拉出火坑,还给他锦绣光明与前程。
若儿喜欢上贺之霖他是知道的,他也曾想撮合,但是贺之霖察觉出若儿对他的心意后,时不时就会暗示着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二人感情很好,待到处理完西岐的事情就会会去履行婚约。
他劝若儿放弃,若儿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贺之霖的推辞,直到贺之霖的离开,若儿才有放弃的意思,嘴上不再是满口的“加林哥哥”。
早几天前贺之霖就传信回西岐说自己不日抵达,这把若儿高兴坏了,当即便留下泪水,欣喜的情绪不假于色。拓跋越也觉得若是贺之霖此次回来还是单身,他便是求着贺之霖,也会让他娶了若儿的。
拓跋越将贺之霖娶亲的事情告诉了若儿,可若儿偏不信,非要参加宴会亲眼瞧一瞧。他若是拉着点妹妹,就不会有现在尴尬且伤心的场面,他的妹妹早年随他受苦多时,他登基之后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给她,只希望能够弥补做哥哥的不足。只是看妹妹徒增伤悲的模样,拓跋越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他坐在最高的王座上,底下人的情绪眼神尽收眼底。
拓跋越喝得三分酒意,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实存在,他居然自己的大将军魏卿一直偷偷看自己的妹妹。
难道魏卿钟情若儿许久?
也好,魏卿为西岐立下汗马功劳,还帮助自己清君侧,护驾有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把妹妹嫁给他,他做哥哥的也放心,不会让魏卿欺负了去。
“王兄,若儿有些醉了,想回去休息,若儿告退。”拓跋若儿走路生风一样,明显是被贺之霖和贺之霖的恩爱刺激到,只想赶紧逃离这让自己心碎的场合。
拓跋越立刻说道:“若儿一个人回去不安全,魏卿替孤送一送,务必平安将公主送回寝宫。”
“喏。”魏卿起身立刻追了出去,在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魏卿对拓跋若儿可不是普通公主与将军的关系。
拓跋弘在攀谈中得知沐南桑有一手酿酒的手艺,向来嗜酒如命的他舔着脸说道:“我这个人一生中最喜两件事,一是读书二是喝酒,久闻桑落酒大名却无缘品尝,可能劳烦弟妹为我做个几坛子酒,好解解馋?”
“自然是可以的,我回头就酿几坛亲自送到您府上。”听到拓跋越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沐南桑又补上一句,“还有王宫,和魏江军府上。”
“如此孤就替魏江军谢过嫂嫂了。”
拓跋越死都不会承认的,是他自己也想喝了。
几人都喝了酒,且王宫已经下钥,拓跋越留几人都在王宫中休息,明儿约了一同去查看瘟疫情况。
沐南桑与贺之霖明面上是夫妻关系,所以王宫给他们安排的就只有一间房,且房中只有一张床,床倒也不小,只不过刚刚好两个人睡下罢了。
贺之霖喝得一身酒气先去洗漱,沐南桑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十分忐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被姚曦曦和方煜知道,说不定怎么取笑自己。可能直接把她打包给贺之霖,连婚礼这一步都省了。
今晚,贺之霖喝了酒,会不会化身大灰狼还未可知。
不一会儿的功夫贺之霖穿着睡觉的衣服回来,身上还带着皂角的香气,一屁股坐在沐南桑身旁,说道:“刚才宫女问我,晚上要准备热水么?我不知何意,许是宫中规矩如此,怕我们晚上睡觉热出汗想洗澡,所以备着?你要热水么?要的话我去跟她说让她备着。”
沐南桑实在听不下去将人用手把嘴堵住,他一个大男人,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不用不用,我去同她说。”
沐南桑像小旋风一样跑出房间,找到门口的宫女,脸上红得如西红柿一样,把话说完就去沐浴。
王宫的水池很大,宫女已经换好新的热水,伺候沐南桑更衣,还有人专门在旁边撒花瓣,这规格,沐南桑在画本子看过,好像是妃嫔侍寝前才有的吧。自己就是个家属,居然能有这么高的待遇,看来西岐王与贺之霖的关系是真的好。
在浴池里磨磨蹭蹭了许久,直到身上被自己搓得发白,她才从池中起身,裹上白色的里衣回到房间。
这时贺之霖已经躺下,正无趣地看着窗户边上的蝴蝶兰。
看见沐南桑进来,贺之霖坐起身,说道:“刚才酒劲上来,头有些晕,我才上床躺一会儿,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他下床把为数不多的两张凳子拼在一起,还真就躺下了。
沐南桑疑惑地看了下房间,问道:“刚才不是还有一张贵妃榻,怎么不见了?”
贺之霖应对自如,“刚才有位嬷嬷进来,说那张贵妃榻上曾经死过人,本来放在这房间闲置的,新来的不知道,她就把贵妃榻搬走。”
贺之霖发誓,这话他半分没有作假,毕竟贵妃榻曾经死过的人是他杀的,好像拓跋越父亲的某位妃子,想要冲上来刺杀拓跋若儿,被他一剑对穿了。他只是眼神暗示了下嬷嬷,嬷嬷是认识他的,立刻就想起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把贵妃榻抬走了。
眼下房间里能睡人的地方只有这张床,贺之霖躺在两张凳子上连翻身都翻不了,看起来十分可怜。
沐南桑不忍他在凳子上躺一宿,把人从凳子上拉起来,“去床上睡吧,我睡里面。”
“这不好吧?”贺之霖眼神犹豫。
沐南桑反倒很大方,将人拉上床,自个儿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你一床我一床被子,有什么不好的,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贺之霖百密一疏,万没想到被子有两条,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盖上被子,熄了灯,完全没有醉意。
“桑桑,你睡着了吗?”黑暗中贺之霖轻声问道。
“还没有啊。”沐南桑把头闷在被子里说。
“今晚的月亮真圆,你记不记得之前,你总是拉着我看月亮,还说你的影子踩着我的影子。”
贺之霖的话把沐南桑拉回儿时,想想过去的美好,沐南桑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中秋的月亮最圆,以前我们一起过中秋,月饼还是我跟采依做的呢。”
贺之霖与沐南桑躺在床上,很守规矩,并没有逾越,“对啊,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红豆馅,只可惜好久没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