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心里,有这一句话就够了,至少她知道,世界上除了姐姐和妹妹,还有一个人愿意疼她爱她。
在她与妹妹离开的那天,她远远便望见站在高楼的他,身形坚挺,似乎在硬扛什么,她深深望了一眼,想要将他永远记住在心里。
无忧耳边传来妹妹询问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她的走神,她渐渐从回忆中抽离,无虑满脸的担忧让她的信念更加坚定。
长孙奇多年碌碌无为,治理的河狮部每况愈下,即便他是一部之长,却没有统领的才能。
如果他能把陷害女儿的心思花一半在治理上,那么河狮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男人碌碌无为,不爱练武爱种田,虽说人们安居乐业、没有烦恼,但是兵力却大不如前。这也是为何泉鹰部敢屡屡侵犯河狮部,而河狮部只会做缩头乌龟,不敢应战的原因。
当初长孙无雪嫁给大漠王时,正是河狮部最为昌盛的时期,长孙奇颇有鸿鹄壮志。
后来因长孙无雪的缘故,大漠王对河狮部偏爱非常,不仅降低他们的税收,就连每年上缴的贡品都减少一半。长孙奇因此松懈不少,逐渐放松对河狮部的管制。时不时会给宫里的无雪写信,让她多替河狮部美言几句,最好以后税收什么的都不要交,这样河狮部的百姓能每年都吃上热腾腾的米饭,吃饱穿暖,才是河狮部所有人的心愿。
一开始,长孙无雪本着为河狮部子民谋福利的想法,确实曾想大漠王提过几次减免赋税,但后来长孙奇变本加厉的要求让无雪觉得爹爹一门心思走歪路,不想着怎么事河狮部发扬壮大,而想着如何如何钻空子。
长孙无雪便开始排斥长孙奇对她提出的种种要求,苦口婆心劝父亲励精图业,多提拔有才能之人,就比如无忧救回的那个男子,听无忧来信总说他做事干练,颇有治理之才。
然而长孙奇不听,他认为找到了能够帮助河狮部蒸蒸日上最省力的法子。只要女儿吹吹枕边风,大漠王就能下令宽容河狮部,而他也不用每日殚精竭虑地操心各种事情。人一旦懒惰,就会跌入无底洞。
他认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心再也不向着母族,他想要换一个更听话的。
长孙无忧天性温柔乖巧,无虑虽然活泼但心思纯良,都比无雪好控制。
把两个女儿送入宫,只要有个能得到大漠王的喜欢,那么他的河狮部就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只是长孙奇没有料想到,大漠王对长孙无雪的感情深入骨髓,这些年一直不曾宠爱过其他妃嫔。
好在大漠王对无雪所生的大王子寄予厚望,明里暗里都跟他说以后的王位是属于的阿故的。
长孙奇如何不懂大漠王的意思,当初送两个女儿入宫,他就没打算让她们为大漠王生下一儿半女。
河狮部有一个南宫故就够了。
若是再有一个王子,那么大漠王才会对河狮部起疑心。
所以,长孙奇故技重施,给长孙姐妹送去的食物里多多少少都掺杂着金安草,让她们长年累月地服下,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做母亲的机会。
长孙奇并不觉得自己狠心,反而觉得自己是在保护他的女儿。只有稳住大王子的地位,河狮部和长孙一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始终相信,将来南宫故登上王位的那天,就是河狮部东山再起的时刻。
长孙无忧抚上妹妹雪白的手臂,眼神坚定,“阿故那里,我想亲自去解释。”
当晚,小圆拎着一个食盒,慢悠悠一路从寝宫来到大王子的宫殿。她小心翼翼护着食盒,里头装了长孙无忧亲自做的糕点,她不能糟蹋娘娘的一片心意。
小圆脑海里反复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忘记娘娘的嘱托,最底下那盘玫瑰饼的中间那块有字条,要不着痕迹偷偷告诉大王子。
“扣扣。”
“进。”
小圆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推开门,先探头扫视一圈,发现大王子正在书桌前练字,不敢打扰他,于是轻手轻脚关好门,尽量放缓脚步、屏住呼吸悄悄走到大王子书桌前。
注意到小圆如此谨慎的动作,大王子不禁嘲讽自己,他有这么可怕吗?
“你来做什么?”阿故放下毛笔,走到小圆面前,低头看去。
小圆刚才一直在看大王子写的字,行云流水、刚劲有力,忍不住看着走神了。
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背后的柱子,感觉有了些安全感,细声细语地说:“无忧娘娘做了些糕点,说您最爱吃玫瑰饼,就叫奴婢给您送些来。玫瑰饼在最底层,娘娘说玫瑰饼要趁热吃才好吃,大王子要不要尝尝?”
女孩兔子般小巧可怜的眼睛正圆溜溜地看着自己,大王子再次怀疑自己,他有这么凶神恶煞吗?为何这个小宫女每次见到她都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般害怕?
“你喂我。”
大王子心底的恶趣味燃起,他有心逗逗这个小宫女。
小圆一听,觉得正中下怀,手也不抖、心也不跳,只想快些完成任务。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玫瑰饼,看似随意拿了一块,将玫瑰饼递到大王子嘴边。
阿故眼前多一双青葱的小手,滑腻晶莹,不像是干活的宫女会有的精致皮肤,他的头往后一缩,问道:“小圆,你的手皮肤为什么这么好?”
“唔,因为无忧娘娘每天用玫瑰水泡手的时候,都会叫奴婢一起泡,所以奴婢的手白白嫩嫩的。但是娘娘的手才是真的皮肤好,奴婢看了都很羡慕吧。”
小圆说起自家娘娘,那眼神都是满满的崇拜与敬佩,阿故莫名吃醋,凭什么小圆对自己就是如此小心翼翼,对无忧娘娘就是这般崇拜喜爱。
明明他长得也算相貌堂堂吧。
被大王子这一打岔,小圆跟他絮絮叨叨起许多关于长孙无忧和无虑的事情。
大王子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还让小圆坐下跟他讲,见她说的口渴,还给她倒了杯茶。
“前几天欧阳王妃来找娘娘们,无虑娘娘一听就直接撂锄头不干了,自个儿回屋睡觉,就留下无忧娘娘一个人招呼。大王子你不知道,欧阳王妃走后,无忧娘娘脸色可差了,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奴婢看得心疼,却什么也帮不了她们。唉,小圆真是太没用了。”
“今天大王子您的外祖也来宫里了,只是两位娘娘好像都不太高兴。好奇怪啊,明明长孙大人之前来时,两位娘娘都很高兴的。”
大王子似乎知道些什么,问道:“那外祖有送什么东西吗?”
小圆回答说:“就跟以前一样,送了鲜花饼。”
“那两位娘娘吃了吗?”
小圆叹息,看似惋惜,“没有,因为小圆说里面有金安草,两位娘娘脸色就变了,让小圆把鲜花饼都扔到泥土里了。”
“谢谢大王子。”见小圆说了许多话,大王子拿起刚刚被小圆放下的玫瑰饼,递给她让她吃,他觉得小圆一个小宫女应该吃不到这样好吃的玫瑰饼,所以想让她尝尝。
小圆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大王子递给她什么吃的,只觉得肚子真有些饿了,张口把一整个玫瑰饼塞进嘴里。
等到舌头感受到一张纸条时,小圆露出惊恐的表情,忙不迭将东西全吐在地上。
完了完了,上面全是我的口水,怎么给大王子看啊!
小圆心慌,蹲下从一堆碎裂的玫瑰饼里找到纸条,用手帕拼命擦掉上头的污秽,眼睛里不自觉浸满泪水。
这怎么跟无忧娘娘交代啊!娘娘难得如此重用自己,而自己却这样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圆哇的一声哭出来,弄得大王子手足无措。
不就是吃了块玫瑰饼吗?至于吓成这样?还有,为何玫瑰饼会有字条!
大王子将小圆拎起来,毫不介意纸条上的污秽,径自打开。
是无忧的字迹。
[今晚子时,宫中一叙。]
大王子对上小圆那双害怕自责的眼睛,不觉好笑,替她将脸颊边的眼泪擦掉,轻声问道:“怎么吓成这样,不就是一张字条,我又不嫌弃你的口水。”
“呜呜,呜呜呜呜。”小圆顿时哭得像失去什么珍宝一般,那声音连门外的侍卫听见,不觉怀疑是否自家大王子对小姑娘做了什么,怎么小小个子的她身体里有这样大的能量。
从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的阿故头一次笨拙地拍了拍小圆的背,他记得之前母妃去世时,祖母是这样安抚自己的。
再后来是怎么做的?阿故慢慢回忆当初祖母安慰自己的场景,学着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一手环绕在她的腰上,一手摸着她的头。
小圆哭得稀里哗啦,沉浸在大王子嘲讽的语气中无法自拔。
她心里头羞愧极了。
不仅没有成功让大王子吃到玫瑰饼,还被大王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她简直,无地自容!
小圆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玫瑰饼这样难吃,她再也不要吃玫瑰饼了。
在阿故的安抚下,小圆渐渐止住哭声,整个人依靠在阿故身上,居然感受到像父亲般的温柔与安心。小圆哭着哭着就困了,大脑逐渐意识模糊。
当阿故没有在听到女孩的哭声时,瞬间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把她哄好了。
谁知转而女孩平缓的呼吸声传入耳朵,阿故无奈,只能将人抱起放到平日里自己在书房休息时躺着的椅榻上。
门外的侍卫互相对视,心里头好奇极了,奈何在值班不敢说话。
这是第一次有个女孩在大王子的屋子里呆这么久。
更何况还传来哭泣声。
难道,大王子情窦初开了!
侍卫们按捺住心里头的激动,铁树开花这种事,他们立即就跟其他人分享。
他们的大王子并非由断袖之癖或者看破红尘,这不是挺行的吗!把小宫女都弄哭了,可见大王子能力不一般啊!
按理说,王子长到十二三岁,屋子里都会通房丫头,一般都是王子的母妃安排的。可惜大王子的母妃去世的早,长孙姐妹并不了解这些,上官珠便做主在阿故十三岁那年往他房里塞了两个貌美的宫女。
当晚,两个宫女衣不蔽体地就被大王子扔出寝宫,专门去上官珠那里义正言辞说道:“阿故醉心学习,无心于男女之事,祖母若是疼孙儿,就多送些稀有的书籍吧,孙儿不想寝宫里有不好闻的脂粉味。”
上官珠无奈,见孙儿励精图治,倒是个有做好君王的样子,就想着等他再大些替他想看别的女子。
可是那晚的事情传遍宫中,两个娇滴滴的宫女被赶出大王子的宫殿是许多人看见的,大家私下纷纷讨论着,大王子是不是不喜女子,直到十六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大王子宫中的下人听了很不是滋味,毕竟大王子整日里除了读书就是练武,一身的精力全都发泄出去,哪里还需要貌美的小宫女啊。
但他们每日里被其他人问起,渐渐地,多多少少会怀疑自家主子的取向问题,只不过没人真的敢问出口罢了。
这下好了,大王子平白被冤枉好几年的事情沉冤得雪,他们的大王子怎么会不行呢!
伺候大王子多年的公公一溜烟跑出去,神神秘秘找到宫里最八卦的宫女面前,一脸骄傲地说,大王子书房里进了个小宫女,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宫女了然,当即召集身边人与他们说道,不一会儿功夫,当小圆睡醒从大王子书房出来时,发现大王子宫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的眼睛里都迸射出好奇的目光,一个大胆的宫女问道:“你刚刚才从大王子书房出来?”
小圆懵懵地点头。
又有一人激动地问道:“那,那你刚才是哭了吗?”
“是啊,你看我,眼睛还肿着呢。”小圆揉了揉自己干干的眼睛,觉得很不舒服,想着回去用热水敷一敷。
大家纷纷互相激动地看着彼此,又派出一人问:“大王子对你好不好啊?”
小圆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拦住她的去路,还一直问她问题,不过问的都是没什么营养问题,小圆耐着性子说:“挺好的呀,大王子很温柔的。”
许多宫女惊呼出声,满脸都是欣喜的表情,再也按捺住。
“吵什么吵,都会去干活,别再大王子寝宫门口胡闹,小心罚你们月银。”侍卫们虽然心底高兴,但也怕大王子听到门口的嘈杂,赶紧让人离开。
小圆正想回宫,大王子宫中跑出来个公公,叫住她,“小圆姑娘,这是红豆糕,大王子特意叫奴才给你送来,说让你好好尝尝。”
红豆糕一看就是新鲜刚做出来的,还带着扑鼻的香甜,小圆接过红豆糕,扬起甜甜的笑容说:“多谢公公,多谢大王子殿下。”
还没走远的众人听见红豆糕二字,互相细细碎碎说起悄悄话。
“红豆糕,补血啊。”
“看来大王子还是个疼人的主。”
“听见没,特意让人送来的,那个宫女是哪个宫里的,说不定以后就是咱们的主子了。”
“好像是长孙王妃宫里的,年纪不大,才十六吧好像。”
“那比大王子大一岁啊,难道大王子喜欢比他大的?”
“有道理,那我还有没有希望?”
众人打量了一下说话人,说道:“算了吧,你没那位小圆姑娘好看。”
被夸好看的小圆手里捧着红豆糕快步回宫,这样的好东西当然要跟娘娘们一起分享啊。
见小圆去了许久都没回来,长孙无忧以为大王子正在气头上要向小圆撒气,正准备出去接她,就见小姑娘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东西,脚步欢快。
“小圆,怎么去了这么久?”无忧站在门外朝小圆挥挥手。
瞧见无忧娘娘在等自己,小圆加快脚步,一溜烟跑到她面前,献宝似的把红豆糕打开,说:“娘娘,这是大王子送给我们的红豆糕,闻起来好香啊,我们快回屋尝尝好不好?”
“你啊,小馋猫一个。”长孙无忧气笑了,合着她担心半天,手里的红豆糕还冒着热气,心想原来小圆是大王子那里等着红豆糕呢。
小圆亲昵挽上无忧的手臂,像只温顺撒娇的小猫,用头蹭了蹭她的衣袖,说道:“小圆完成任务啦,就是中间坎坷了些,不过都不要紧,娘娘做的玫瑰饼真好吃。”
“大王子给你吃了?”
“没有,我不小心吃了一块,就一块。”
小圆举起一根手指头,真诚的小眼神看着无忧。
无忧知道小圆是个爱吃的小孩,不计较她吃了什么,回头说:“厨房里还有玫瑰饼,但今天不许吃了,晚上我要给大王子做夜宵,也给你做一碗。”
“娘娘,娘娘,你今天做什么?”一听又有好吃的,小圆双眼放光。
“秘密。”无忧先卖个关子,只拿了两块红豆糕,其他都还给小圆,自己进屋子与妹妹一道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