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南桑为什么会喝得酒气熏天地出来,看到采依去楼下忙碌,便大着胆子翻窗而入,却在她的闺房门口止住了脚步,贺之霖在屋外能够听见沐南桑断断续续的梦话。
“混蛋。”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爹爹,爹爹。”
“我想吃阳春面还有小馄饨。”
“不,不,我不要吃浆面条,太难吃了。”
“可是,之霖哥哥喜欢吃啊。”
每一句话都狠狠砸在了贺之霖的胸口上,心感觉越来越疼。
他知道他混蛋,他知道她的爹爹死了而他却没有一句安慰,他知道他、她爱吃阳春面和小馄饨却还是愿意陪他吃浆面条。
可是他把所有的爱都埋在了心底,让他的小姑娘满心地喜欢自己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寻求她的原谅。
立在屋外,贺之霖满脑子的愧疚,心被揪起来的疼,直到连祺出声,贺之霖才暂时压制住心里的疼痛。
“连祺,南桑她南街宅子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连祺才想起昨日公子的吩咐,连忙认错:“公子,属下这就去查。”
贺之霖两手背着身后,郁郁寡欢的样子让连祺有些心疼,想多陪陪公子,便还是跟在他的身后。
“连祺,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查吧。”知道连祺还在身后就支开了他,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
沐南桑从醉酒中醒来,已经是下午了。简单地洗脸漱口,换上用茉莉香熏过的鹅黄襦裙,将酒气散去,沐南桑才下楼去了隔壁陈老板的绸缎铺。
站在柜台后对账本的陈老板瞧见南桑过来,便叫来了绣娘,让她给南桑量尺寸。
“桑桑,你看看,这些都是刚进的蜀锦,你快选些喜欢的。”量完尺寸陈老板就带着沐南桑来到自己的库房,上好的蜀锦还没有开始卖,就是给沐南桑留着让她先选的。
“嗯,谢谢陈老板了。”沐南桑走上前伸手摸摸布料,看中了几匹,便回头说:“我就不跟您客气了,这三匹我都要了。”
看见南桑真把自己当家人不跟自己客气,陈老板很是开心,说:“好好好,你看中的都拿去。”
说着便将南桑指的三匹绸缎抱了出去,走回大堂里。
“小二,你这儿还有没有更好的绸缎了?”只见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站在绸缎面前,问道。
看见陈老板抱了几匹布料出来,便眼前一亮,走上前说:“我瞧着这几匹就挺好的,陈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粉衣少女与陈老板如此熟稔,一看就是绸缎铺的常客了,陈老板听见声音便知道是知府千金姚曦曦,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陈老板谨慎地开口:“姚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三匹布料已经被人预定了,您要是在店里没看中的,可要去库房里看看?我前两天刚进了批上好的蜀锦,想是会有您喜欢的。”
姚曦曦闻言,也不好继续索要,看见陈老板身后有一位身形姣好、年轻貌美的姑娘,便问道:“陈老板,这位是?”
“这是隔壁桑落酒馆的老板娘,不过过几天就是我的干女儿了。到时候给您送一张请帖来喝酒啊,您一定得赏脸。”陈老板放下布匹,说起自己认女儿的事情便喜上眉梢。
姚曦曦仔细观察这位桑落酒馆的老板娘,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儿一见,确实配得上“酒中仙子”的美称。
沐南桑见陈老板对姚曦曦恭敬的态度,想是贵客,便上前作揖打招呼:“姚姑娘好,奴家沐南桑,这几匹布料是我做衣裳想在认亲礼上穿的,您要是喜欢,先挑一挑吧。”
姚曦曦赶忙说:“无妨无妨,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跟陈老板相熟,你既是陈老板的干女儿,那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去看看别的就好。但时候你的认亲礼我一定来道贺。”
一看姚曦曦是个热情爽朗、不拘小节的女子,沐南桑便觉得亲切,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沐南桑拉起姚曦曦的手说:“我见姚姑娘第一面就觉得亲切,不如来我桑落酒馆喝几杯?姚姑娘可会喝酒?不会的话我那儿还有上好的龙井,咱们聊聊天?”
姚曦曦被沐南桑的真诚打动,回握住她的手:“好,我先去陈老板库房挑一挑布料,下个月我生辰,所以才来置办身新衣裳,今儿挑不好我娘可要回去怪我的。”
“原来是这样,那姚姑娘快去,我在这儿等你就是。”沐南桑放开姚曦曦的手,安静站在一旁等待。
姚曦曦是个爽快的人,很快便挑了绸缎出来。二人跟陈老板道别就去了隔壁的酒馆。
沐南桑亲自去库房拿了两坛桑落酒还有一些吃的,让采依和王绪好好照顾大堂的生意,带着姚曦曦上二楼去了自己闺房。
“沐老板,你的闺房好素净。”
环视一圈,姚曦曦很快就把整个屋子看了个遍,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便无其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家的屋子。
“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东西,东西少些还省的我打扫呢。”其实沐南桑也很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粉粉嫩嫩的东西,可是自从十九岁之后她就再也没用过了。衣服是清一水的淡色系,月白、鹅黄、水绿、湖蓝,只有一件淡粉色的裙子,还是采依求了自己半天,沐南桑才给自己买的。
她记得采依是这么说的。
“小姐,都快过年了,你就买件喜庆点的衣服吧。粉色,粉色也行啊。”
“小姐小姐,你不买新衣裳那我也不要了,以后我就穿那粗布有补丁的衣服,被人问我为什么,我就说我家小姐虐待我,不给我买新衣服。”
沐南桑只得买下那件粉色绣着祥云的裙子,还给采依买了好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
两人对坐饮酒,这还是姚曦曦第一次跟其他女子喝酒。以前跟着其他大家闺秀在一起,不是品茶赏花就是游船踏青,大家都是温柔端庄的,姚曦曦不得不装作淑女的样子来附和,装久了便累了。遇上了沐南桑,姚曦曦才算是真正解放了天性。
“你都不知道,我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画画,可是每天都要跟其他姑娘做这些,我都快无聊死了。”
“真的,我觉得还是跟你喝酒比较有意思。我喜欢做饭啊,要不然我来你这里给你打下手吧。”
“不行,万一被我爹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我偷偷告诉你,我爹看起来挺和蔼可亲,其实我爹可凶了,对我哥哥更凶。”
“我哥哥也很喜欢喝酒呢,尤其是你的桑落酒,他偷偷带回来被我发现了,我跟他一起喝了两杯。就两杯,我哥哥就醉了,我还笑他来着。改天我带我哥哥一起来找你喝酒。”
“来来来,再来一杯。”姚曦曦已经喝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没想到姚曦曦也是个不胜酒力的主,沐南桑把她扶到自己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便下楼去找陈老板。
“陈老板,曦曦喝醉了,您知道怎么通知她的家人吗?她家里好像规矩挺严的,还是不要伸张的好,您知道她哥哥是谁吗?我去找他过来接曦曦回家。”
沐南桑考虑到刚刚姚曦曦说的话,听她提起她哥哥,应该是个和善之人,会将曦曦平安送回家。从陈老板那里得知曦曦哥哥的姓名与去处,沐南桑便匆匆离开。
沐南桑走过了西街,来到了城南的学堂,听说姚曦曦的哥哥在这里读书。
看到在学堂外等候的小厮,问道:“请问,姚知府的少爷姚晨安可在里面?”
小厮见是一位貌美的姑娘,便不假思索地说:“在的在的,我家少爷正在里头读书呢。”
“原来是姚公子的书童,可否麻烦您通传一声,我是桑落酒馆的老板娘,有事找你家公子。”
在学堂外沐南桑不便将曦曦醉酒一事说出,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原因,好在那书童见沐南桑不是坏人,便进去找姚晨安说了此事。
姚晨安须臾便出来了,是位面容清俊的翩翩公子,一袭白衣别了根玉簪,显得更加脱俗出尘。
他是认识沐南桑的,去过桑落酒馆买酒,但不知沐南桑还记不记得他。
“沐姑娘找我何事?”
沐南桑不卑不亢地娓娓道来,“实在不好意思姚公子,我与曦曦今儿头一次见面便觉得投缘,就拉着曦曦去了我酒馆喝酒,不成想曦曦喝醉了,我知贵府管教甚严,若是让知府老爷知道曦曦喝了酒,曦曦肯定逃不了一顿罚。我听曦曦讲您与她关系甚好,想是会替她遮掩一二,小女子才斗胆来找您的,还望公子海涵。”
一听是自家妹妹喝酒,姚晨安便着了急,他们一家子都是不怎么能喝酒的,上次自己喝了两杯酒醉了,曦曦的酒量顶多就是五杯的水平。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曦曦醉酒肯定会大做文章,所以姚晨安问道:“敢问沐姑娘可是在大堂里喝的酒,曦曦醉酒的样子可有其他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