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血盆大口就要咬上李时铆的手臂,突然横来一脚,有人把这恶犬踢开了。
这一脚来自胡民安,他几乎是凌空而起,脚起狗飞,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时铆看呆,刚才那一刹,胡民安就像是一只欲要腾飞而起的仙鹤,遗世独立鹤唳当空,堪得上俊逸无双。
李时铆不由在心里惊呼,胡民安的功夫竟然如此之好!
回过神来,李时铆赶紧作揖向胡民安道谢。
“多谢胡公公搭救之恩,他日一定相报。”
胡民安俊眉紧皱,挥挥手意思是在说不用客气。
胡公公皱眉的原因,常来往于皇宫的人都能知道缘由。
刚才被胡民安踹开的恶犬可是有大来头,那是小胡后的爱犬霸儿。
小胡后胡玉莺是当今圣上的继后,曾为胡贵妃,其姐胡玉鸾乃盛明帝的原配皇后,姐姐病逝后,胡玉莺入主中宫接掌皇后凤印,为了区分这对胡氏姐妹,世人都称她们为大小胡后。
小胡后做贵妃时就是宠冠后宫,后成了中宫娘娘盛宠更是不减。
盛明帝甚至纵容她在宫苑饲养巨犬,这条名叫霸儿的恶犬袭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却从不见盛明帝因此责备小胡后一点。
这次胡公公踢伤了霸儿,只怕还会受到责罚呢。
祸国妖后,真真儿的祸国妖后,李时铆在心中不忿道。
“是谁伤了霸儿?”
这时,打后面来了一位着朱红色蛟龙纹华服的少年。
少年贵气十足,他那眼梢都是配着他的气质长得,略略上扬,说不出来的英气逼人。
这位便是小胡后所出之子五皇子储寰宇。
“五皇子金安。”
众人齐齐问安。
“是谁伤害了我的霸儿!”
恶犬霸儿因为胡民安的一脚已经老老实实地窝在角落里不动了,一副老可怜样,好像刚才纵身伤人的不是它一样呢。
“是臣,刚才霸儿险些要扑伤李姑娘,李姑娘是贤妃贵客,臣理应顾她周全·····”
胡民安恭敬地回禀着。
宦官们再不可一世,在小胡后这里也是张狂不起来,因为宦官势力就是小胡后一手扶持起来的。
“保护李姑娘,用把霸儿踢踹成这样嘛?”
储寰宇的眼神像利剑一般刺向胡民安,胡民安却是一点怯色都没有露。
“是臣不知轻重了,请五皇子责罚。”
胡民安的语调不卑不亢。
这语调听得储寰宇很是不爽。
“好啊,你不领着番子呢嘛,来,先仗打你们胡公公四十大棍。”
番子们面面相觑,但也绝不敢忤逆皇子的命令,有两个番子硬着头皮就要上手了。
这时,李时铆却大吼一声。
“住手!胡公公今儿个是立了大功,他想要护住的不止是家妹,还有要送给安太妃祝寿的上古灵玉玉佩,这玉佩是彭祖戴过的,得此灵玉玉佩者能延年益寿福泽子孙,胡公公踹伤了皇后爱犬是有错,但为安太妃保住如此宝物,亦是有大功,到底是功是过,咱们要不请安太妃评断评断吧。”
李时铆开始胡扯。
胡民安若只是为了救家妹而踢伤了恶犬霸儿,这个储寰宇必会不依不饶,但如果说是为了保护送给安太妃的寿礼,储寰宇准不敢胡搅蛮缠。
宫廷里的事就是这么荒谬,有的时候人不如犬,更甚至人都不如一物件。
安太妃是李时铆的姑奶奶,先皇的安妃。
当今圣上盛明帝本是宫中一女婢所出,生了儿子之后也仅仅只晋了嫔位,后又早早病逝。
先皇就把年幼的盛明帝交给了安妃,安妃素爱礼佛心地纯良,膝下无子有两女,便将盛明帝当亲儿一般抚养。
先皇嫡子早丧,各个皇子都动了夺储之心,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的争斗,要不是安妃一直护着盛明帝,盛明帝早被那些个有着尊贵母亲的皇兄皇弟斗死了。
谁料那些皇兄皇弟最后斗了个两败俱伤,盛明帝这个卑贱女婢所生的孩子捡了大漏继承了大业。
盛明帝登基之后很是感激养母安妃,更想尊她为太后,但是安妃不愿违背祖制,祖制里只有皇帝的生母和嫡母才能尊为太后。
安妃最后也只尊了太妃,但在盛明帝这里她是享受太后尊荣的。
盛明帝治国不行,但对安太妃却是极孝顺的,就是自己最娇宠的小胡后也不能先到安太妃前头去。
说了胡民安是为了保护安太妃的寿礼而踢伤了霸儿,储寰宇必不敢多言。
果然储寰宇没再说什么整治人的话,只是冷哼一声道“什么灵玉?上眼让本皇子瞧瞧。”
储寰宇这一次是死盯着李时银了。
李时银被吓得低头垂目。
然而李家姑娘必然是伶俐的,当然知道哥哥说的那块灵玉应该在哪。
李时银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就给五皇子储寰宇递了过去。
玉佩是贴身之物,现在却要交到外男手里,李时银不由红了脸。
储寰宇接过玉佩看了下。
这不就是块品相好些的羊脂白玉嘛,能是上古老寿星彭祖带过的?
“送给安太妃的灵玉玉佩,怎么戴在这丫头身上?”
“是因为这灵玉需要时时刻刻用人魂养着,戴在未出嫁的女孩身上养着最好,养得通通透透的再送给安太妃岂不是件大美事。”
论满口胡诌谁也比不上李时铆。
“罢了,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太妃老人家了,胡民安,本皇子罚你半年的俸禄,你想着怎么应付我母后吧,霸儿是我母后的心尖,本皇子这能饶你母后那里可就不好说了。”
“五皇子,这就不对了,皇后娘娘的心尖不应该是您嘛,您怎么还能排到狗后面去呢。”
李时铆抓住话头,笑着讽刺道。
“你!”
五皇子储寰宇气得想要一巴掌抽在李时铆的脸上,但是他不能,对着太监能叫打叫骂,对着世家公子却就不能了。
母后说了大皇子母子俩抓住了一个“贤”字,朝堂上对大皇子继位呼声很高,他们还是不要做出失德的事情,省得被那些迂腐无用的文官奚落。
储寰宇只能忍着,干脆把手里的玉佩砸向了李时银,甩袖走了。
李家!李时铆!你们给本皇子等着!早晚让你们遭逢灭顶之灾!
侍从抱着恶犬霸儿在后面跟着。
五皇子储寰宇算是在这里吃了一个瘪。
“谢李公子为咱家求情。”
要不是李时铆胡扯的这些话,胡民安少不了一次仗责。
“谢什么啊,你帮了我妹子,我能不替公公说话嘛,胡民安,我先前还不知道你功夫这般好呢,你是师从谁啊。”
刚才胡民安的那一弹跳还真是惊艳了李时铆。
这个胡公公身上还有多少令人惊喜之处呢?
李时铆盯着胡民安看,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化身为照妖镜给胡民安照出个原形来。
胡民安略有不自在,抿了下唇。
“没什么师傅,都是自己小打小闹悟出来的小招式,咱家还有公事在身就不多叙了,哪日请公子到咱家的小宅喝酒。”
“好好好,公公慢走。”
李时铆瞧不上宫里的那些阴鸷又爱攀炎附势的太监们,但对胡民安却是欣赏的。
他与那些人不同,他是个翩翩君子。
胡民安带着一众番子们出了宫门。
李时铆还在站在那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哎,苍天无眼啊,怎么能让这般风姿的人物做了太监呢。
“兄长,别望了,你这眼睛都要长到人家胡公公的后背上了,姑母和还等着咱们呢。”
“啧,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哥我的眼睛都长到人家背上了。”
李时铆听了妹妹的话,连啧了好几声。
这丫头说什么浑话呢,听着怎还有点羞人。
凤鸣宫
贤妃李钗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李氏兄妹来了,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贤妃尊容华贵气质淑雅,是这宫里除皇后以外分位最高的妃子,因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贤良淑德之气,便被皇帝赐字“贤”,封贤妃,为众妃之首。
“贤妃娘娘万福。”
李时铆李时银按规矩给姑母请安。
“快快起来,一家人没有这些虚规矩。”
贤妃李钗将侄子侄女拉到了座位上,自己也坐下了,然后挥手招呼嬷嬷。
“嬷嬷看茶。”
“这是今年新上庐山雨雾,你们爹爹最爱吃这茶,一会儿你们回去多带上些。”
嬷嬷将新沏茶的茶水端了上来,分别呈给了李时铆和李时银。
色泽澄亮,茶香浓郁,确实是好茶。
“怎么不见皇表兄?”李时铆问。
“他南下治水去了,昨个刚走。”
黄河水患一直都是大眀朝最头痛的事,谁要是能顺利解决了它,那是立了名垂千古的大功一件,可惜只怕是不好解决。
“这次高儿有十成十的把握拿下水患,他在雨季没来的时候就查阅了各国古典寻求治水良方,还到京畿处的护城河验证较比,还真让他琢磨出了一条治水的万全之策,这夏日的雨水一来他就自请治理水患去了。”
提起儿子,贤妃李钗的眼里溢满了骄傲,她的儿子有这么颗忧国忧民的心,未来承蒙祖业担当大任有什么不可呢。
“皇表兄心怀天下,不愧为储氏子孙。”
大皇子储高宇与其母一样有贤明之名,是朝堂上名声最好的一位皇子,与小胡后所出的嚣张跋扈的五皇子储寰宇有着鲜明对比。
朝内看不惯胡皇后以及胡家的人都暗暗支持立大皇子储高宇为太子。
不用多想,他日储君之争必是血雨腥风。
李时铆面上应和着姑母,心里想的都是为他们李家担忧,大位之争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家族的覆灭,父亲又刚正不阿,到时候他又会作何选择呢。
一边是纲常礼教嫡子继承的千古规矩一边是亲妹妹亲外甥的性命攸关。
他们李家不管作何选择都是难啊。
“那皇表兄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晚秋之时吧。”
说到这,贤妃李钗忍不住叹息一声,几个月见不着儿子,她的心空唠唠的。
“姑母,莫要难过了,皇表兄不陪您过中秋节,您不还有囡囡和囝囝嘛。”
李时银走到姑母身前蹲下,把自己的脑袋搭在了姑母的腿上。
囡囡是李时银的小名,那囝囝就是李大公子的小名了。
这个小名过于幼齿,李时铆实在是不喜欢,听着妹妹念叨起这个久违的小名,李时铆心中都有恶寒升起。
妈呀,妈呀,指定不能让他那帮狐朋狗友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名,要不还不叫那些小子笑掉大牙去。
贤妃李钗轻笑,抚摸着小丫头如脂玉般的面庞。
“只盼着你能快点入宫陪陪姑母呢。”
贤妃有意表妹嫁表哥亲上加亲,这也能让她更好地把控母族。
原本大学士李达是不愿女儿嫁进皇家的,奈何贤妃一再坚持,李达也点头同意了,如今就等着下个月安太妃在寿宴上下旨赐婚了。
听见姑母这么说,李时银倏地红了脸,还将头别到另一边去。
贤妃李钗只以为这是侄女害羞了,还在打趣。
“羞什么啊,这女儿家都有这么一遭,怎么还怕姑母变婆母之后欺负你啊。”
而贤妃李钗没看到的是,李时银的眼神里有一丝落寞。
皇表兄储高宇是名声极好的人,但却不是她心中的人,而她心中的人又是个不能与人说的·····
又话了许久家常,贤妃李钗才放李时铆兄妹去安太妃那里请安。
“姑母,不随我们一起去吗?”
李时银随意问了一句。
平常他们兄妹进宫,先到了姑母这里,后面都是跟着姑母一起再去给姑奶奶安太妃请安的。
贤妃李钗有些不自然地把眸子斜瞟向别处又极快地收回来,依旧还是笑着道。
“啊,嗯,本宫就不过去了,今早上才在后庭见到太妃姑母呢。”
李时铆打小就是个人精,瞧出了贤妃姑母的不自在。
这是姑母和太妃姑奶奶生出什么间隙了?
宫里的女人都怪得很,会因为各种事情反目成仇。
李时铆也没有多想,跟妹妹告别凤鸣宫就往姑奶奶安太妃的清心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