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巨石阵走出之后,陆黎昕和万俟沧竟是不知不觉地缓缓走到了这狸笙岛的最顶端,即月金顶与日金顶的所在地。
两处山峰距离极为遥远,将其相隔的,便是奈何湾。
陆黎昕和万俟沧深情对视,目光之中有千百种情愫闪过。他们二人又如何不知晓对方心思,皆是想牺牲自己,换得对方周全。只是,他们绝不允许对方为自己牺牲。
这奈何湾,便是狸笙岛的最后一关了。
“去看看方才那群树妖花仙说的奈何湾和陨铁吊桥吧。”万俟沧笑得云淡风轻,好似不将眼前的困顿放在眼中,而是只将这里当做什么风景名胜。
似是被万俟沧感染了,陆黎昕不由得也浮出一抹笑意。
二人款款向前,狂风大作,从耳边呼啸而过,山谷里传来阵阵凄厉回音,当是这狸笙岛上的生灵因皎月和日炎动怒又惨遭鞭笞。陆黎昕眉头微微蹙起,然到了这奈何湾边,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侧的万俟沧,生怕他不经意间掉下去。
脚下,是万丈悬崖。深谷不见底,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陡峭石壁,如刀切斧砍一般直直耸立。这周遭没有任何飞鸟,高寒的空气让人汗毛直立。这岩石处处青灰,同那灰色阴霾的天如出一辙。
陆黎昕拉住万俟沧的手臂猛然紧了一些,而万俟沧似乎察觉到身侧人的担忧,眸光微转,便落在了陆黎昕蹙起的眉头上,万俟沧忽而抱紧了她的肩膀。
陆黎昕感受到肩头的温度及力道后,转过视线,就见万俟沧正含笑悠然地看着自己,陆黎昕莞尔一笑:身旁那一抹白还在,她心头千斤重担全然放下——只要万俟沧安然无恙,她又有什么好怕。
依着万俟沧的胸膛,陆黎昕又坚定地向前看去。
面前,是摇摇欲坠的陨铁吊桥。这吊桥虽以上古陨铁制成,可毕竟经历了不少年头,早已破碎不堪,摇摇欲坠,好几处都环扣残缺,细看之下,还有不少殷红的痕迹,让人看不清是血渍还是经由风吹日晒被侵蚀了去。
与此同时,日炎和皎月在巨石阵内斗法斗得不可开交,眼前金光乍现,银光迸发,眩人眼目,皆是阵法所为。忽而,山峰之处的日炎一摆手,将阵法收入囊中。
“怎么?怕了?”皎月双手叉腰,挑衅道。
“傻!”日炎咒骂一声,当即挥袖去了日金顶,“万俟沧和陆黎昕不见了!”
皎月急得跺脚,一边从月金顶的方向追赶上日炎,一边怨念。
“还不是你,经不起万俟沧激?”皎月喋喋不休道,“若非是你上了万俟沧的当,我们会在这儿斗法?早就让巨石把他们俩砸死了。”
“呵,现在知晓怪我了?你方才不觉得你比我本事高强吗?”日炎不屑去看皎月,忙往山顶上赶。
“啧啧,”皎月忍不住吐槽,“你现下才发觉万俟沧和陆黎昕不见了,真是没用。”
“那你还未曾发觉呢。”日炎不甘落后,当即回怼人。
“我未曾发觉又如何?”皎月直击日炎痛点,“你自恃本领高强,根本就学艺不精,让巨石阵有了破绽,才让他们逃脱!”
二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月金顶和日金顶。
这番话,也传入了陆黎昕和万俟沧的耳中。
见日炎和皎月吵了一路,陆黎昕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忍不住嘲笑道,“你们二人还真是奇怪,枉担夫妻之名,还不如普通朋友。起码,普通朋友都不会这般没心肺地指责对方呢。”
“你说什么!”皎月一听这话,立马同炸毛了的猫一般,想要将陆黎昕撕个稀碎,可忽而定睛看着陆黎昕和万俟沧已经到了奈何湾,却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日炎脸上,亦是同样的如同在等着好戏上演一般的讥讽笑意。
“你们二人这是何态。”万俟沧眸光微微眯起,谨慎问道。
“倒是小瞧了你们。”日炎佯装深沉,在原地踱步,“鲜少有人能闯到陨铁吊桥这一关,你们二人也算是有点儿东西。”
“用你评价?”万俟沧不屑道。
听到这话,日炎也不恼怒,只是顺着陨石吊桥看向桥那头的陆黎昕和万俟沧,忽而开口:“兴许你们二人还不知晓,我同皎月,正是在这一关分道扬镳,再难相守。”日炎看似开怀笑道,可眸中却暗含着失落。
“我们二人曾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亦被这一关难倒,”日炎面色森然,看向万俟沧和陆黎昕的目光饱含鄙夷与讽刺,“更别提你们这般未经人事的黄毛小儿了。”
“你们过不去,是你们没本事。”万俟沧坚定回答道,“我和陆黎昕,绝对会通过这关。”
其实,万俟沧自己心中亦没有底,只是见日炎这般嚣张,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日炎和皎月听到这话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当即拍手叫好。
“好啊,好啊,我就看看你们二人如何过这陨石铁桥!”皎月冷笑一声,静静看着面前的陆黎昕和万俟沧。
可仔细看去,却发觉她瞧着的实则是这陨石铁桥。
方才日炎并未将故事叙述完全,这铁桥处,便是二人最后相隔之处。当时,他们没有勇气度过铁桥,亦起了私心。这些陈年往事,已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就算在吸收了罂粟和芙蓉两枚仙铃,永生不能触碰,日炎和皎月也仍日日都要在这陨石铁桥处会面。
起初,二人还曾因分离痛哭流涕,可时日渐长,恨意肆意疯长,二人竟是由爱生怨,生恨,每天隔桥相望的桥段虽还存,却是将离别之苦替代成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谩骂。
“那你们,就瞧好了。”陆黎昕凤眸微眯,冷眼看向身后的皎月,旋即又以眼刀刺向日炎。
“好啊,拭目以待。”日炎冷笑一声,双手环着臂膀,慢悠悠地看着陆黎昕。
“好。”陆黎昕紧紧握住万俟沧的手,似是在感受最后的温度,而万俟沧亦是如此想法,他从未觉得陆黎昕身上的温度竟这般让人流连忘返。
也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何时。
万俟沧周身气势冰冷得骇人,看着眼前的陨石吊桥,若有所思。陆黎昕眸光坚定,静静站在万俟沧的身旁,去意决绝。
然而,日炎和皎月却并不因这般的雕虫小技而折服,却也忍不住噤声。他们已是许久未曾见过有人能够闯到奈何湾了。如今,陆黎昕和万俟沧来到此处,二人不由停止斗嘴,默默噤声,瞪大双眼,仔细瞧着陆黎昕和万俟沧二人,静待着看他们两人要如何闯关——
以便,随时准备讥笑他们。
除了深不见底的深谷沟壑之外,陨铁吊桥两侧连接的地方也极为可怖。分别为冰山和火山。
这两处,也是日炎和皎月所居住的日金顶和月金顶。日金顶和月金顶两处的气温差距极大,致使本乃同体的陨铁吊桥两边也骤然变化。
只见这陨铁吊桥两端,一半被熊熊火焰烧得通红滚烫,向下滴落铁水,一半被寒冰冻得梆硬,布满霜雪。一道飓风吹过,对面的熊熊火焰铺面而来,却被冰风抵挡回去,在空中摩擦出阵阵气流,火花变为雪花,坠落悬崖。
陆黎昕和万俟沧定睛看着眼前满是艰险的陨铁吊桥,皆是暗自下了决定。
“你还未曾说过这吊桥应当如何去走?”万俟沧冷冷说道,“这倒数第二关的规则又是什么?”
“你们既然有本事闯到这里,我也不想太刁难你们。只要你们二人之中,有一人通过这陨铁吊桥,就可以算是这狸笙岛上的关卡彻底结束,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日炎兴致饶饶地看着万俟沧和陆黎昕二人,似乎在猜测他们二人究竟会作何选择,“同时,你们的同伴也会安然无恙。”
应该是大吵一架,而后分道扬镳,继而全部死在这狸笙岛中,让这里的山火愈发嚣张,白雪愈发弥漫,万物一片死寂。思及此,日炎不忍笑得丧心病狂,前俯后仰。
其实,炎猎这样猜测也并非不无道理。之前鲜少有人能闯关到此,就算到了,众多爱侣之间也会因谁先走这个铁桥争个面红耳赤。
面对这样冰火两重天的陨铁吊桥,爱侣们难免都会有有些胆怯,虽然不好明说,可眼神肢体动作等能表述心迹的,无一不暗暗希望对方先去尝试。
见日炎笑得肆意轻狂,皎月也满是轻蔑地看着二人,万俟沧和陆黎昕对视一眼,并未去理会。
陆黎昕才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万俟沧打断。
“炎猎、迟悔,江宿……他们还在等着你,就让我去过这个铁桥吧。”万俟沧轻轻摸了一下陆黎昕的头,言语温柔,“我身手敏捷,定然能比你更快通过。”
然而,听到这话的陆黎昕却拼命摇头,她如何不懂万俟沧想为自己牺牲的心思?可她如何能够安然去让万俟沧兀自一人面对艰难困苦?
“不行!万俟沧,我去!我有万花仙铃护体,必然不会出事儿。”陆晓坚定拒绝,二人争执不下,都争着为对方避雷,甚至牺牲。
只是,这些话落在日炎和皎月听在耳中,却觉得很不是滋味。他们在这狸笙岛上如此久,从未见过有爱侣能够这般为对方着想。
况且……当初的他们,亦是做不到这点。
“啰嗦什么!还不快走!你们两个人磨磨唧唧的,不会真觉得能过去吧?早点送死,早点安生!”日炎怒骂道。
“你急什么!”陆黎昕咽不下这口气,当即立即回嘴,转过头去看着面色古怪的皎月,“难不成,你是和皎月就因为此才分离的?”
陆黎昕挑衅地看着日炎,日炎本想继续争辩,却忽而察觉到皎月似乎一直没有说话,待透过陨铁吊桥看向皎月时,就见她神色伤怀,眸色黯淡,似在为往事感伤。
然而,还未过一刹,就见皎月忽而神色大变,眸光中的伤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既讶异又感动的神色。
日炎和陆黎昕不知皎月为何忽而这般,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应是在几人争执期间,万俟沧竟悄无声息,趁机走上了这惊心动魄的陨铁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