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风驰电掣,翱翔于空,不过眨眼,便已穿越重重海域。滚滚海水奔流向东,而化身蛟龙的万俟沧逆其道而行之,朝着北方一路疾驰。缚龙索愈发吃紧,心口疼痛难忍的万俟沧便愈发迅疾。
须臾间,蛟龙便入了莺鸣岛。眼下一片死尸,乌黑的海水翻涌不绝,将尸臭散发得愈发远了些。
万俟沧心头一震,连忙潜身入了树墙之中。白色鳞片同移形换影的树木枝桠摩擦碰撞,刮破了好几处鳞片,万俟沧却不敢停歇。
他怕,怕自己但凡晚一步,陆黎昕便会从这个世上消逝。
彼时,他才明了,原来陆黎昕对他而言这般重要。
生死,哪里敌得过再见她的笑颜?
万俟沧不顾自身安危一头扎入树墙迷宫之中,心心念念不过就是“陆黎昕”三字。眼前树影迷离,一片苍绿。万俟沧几次险些一头撞在粗壮树干之上,料是如此,也不敢停歇半步。
可因急速奔寻,心绪纷乱,不知不觉,万俟沧也不小心堕入了妙音幻境。
原本气宇轩昂的蛟龙,在无形之中,悄然变成了当年那条误闯天界的小小蛟龙。此刻的它身子清瘦孱弱,灵力也不比之前丰厚。不知为何,最终又是停在了那仙池旁。
树干摩擦以及灵力翻涌波动之感让万俟沧痛不欲生,他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不过龙吟,竟是说不出人言,可见伤势之重。
就在万俟沧灰心丧气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小蛟龙,你怎么了?”
透过迷离模糊的视线看去,好似是一道倩丽身影。
司芳仙子?
万俟沧想要睁开双眼仔细去看,却无奈晕了过去,再无意识。待再次醒来之际,仿若大梦三生,在司芳仙子的悉心照料之下,他的身子逐渐痊愈,也渐渐能汇聚成了人形。
看到他第一次变成人形的时候,司芳仙子十分吃惊。
“原来,你幻化成人……”言语之时,司芳仙子倾城倾国的面容之上满是笑意,柔情绰态,然却忽然住了口,面容上浮现一模娇红,连忙用丝绢去遮掩,举手投足间,都让万俟沧的心随之一颤。
“我们仙子的意思是啊,小蛟龙你生的真为俊俏。”一旁的小花官插科打诨。
“不得胡说!”司芳仙子连忙叫停,面色却愈发红了几分。
万俟沧略有羞赧地低下头,这一世,自己依旧同司芳仙子暗生情愫。可待再次抬眸,哪里还有司芳仙子的身影,映入眼中的,竟是趁夜黑无人之时前来万花宫中偷盗万花仙铃的黛眉仙子!
这一次,万俟沧及时催动鸣钟,璇玑女帝闻声赶来,见状,立刻将黛眉仙子就地正法。然而,在看到威严依旧的璇玑女帝之时,万俟沧心底深处的记忆翻涌。堕入凡间之痛深深刺中神经,不禁心中惴惴,唯恐厄运重演。
可谁知,这次,璇玑女帝却一改先前态度,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蛟龙?”璇玑女帝略带厚重的声音响起,“你从何来?”
万俟沧同司芳仙子跪俯在地,不敢抬头。司芳仙子似是怕万俟沧惊恐,安慰性地轻轻攥住了他的手。
“这蛟龙乃是本仙在一次外出历劫之时替本仙化解于难,本着知恩图报,便将它擅自带来了天庭。”司芳仙子字字恳切,“女帝,小仙任由女帝处置,只是这蛟龙无过,还望女帝高抬贵手。”
良久,未曾听见女帝回应,司芳仙子和万俟沧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却不曾想,本恐惧的责难并未到来,有的却是女帝的赞赏。
“没想到,这蛟龙竟也有如此胆魄,司芳你倒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璇玑女帝声音之中带着笑意,“幸亏你及时发现黛眉偷盗万花仙铃,于天庭安危有功,既是在万花仙宫,就说明你属于这里。本帝下令,今后,你就跟随在司芳身边司职,掌管水源灌溉,好好辅佐司芳之业。”
闻言,万俟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见璇玑女帝面色并无怒意,反倒是对他的赞赏。
“多谢女帝!”万俟沧重重叩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朝思暮想之事终于浮现在眼前。万俟沧看着眼前司芳仙子笑意婉转,只觉心心念念之景终是得偿所愿。如此甚好,若是能一直如此,自己此生无憾。
自璇玑女帝下旨之日起,万俟沧便日夜同司芳仙子流连徘徊于万花殿内,忙碌时分便同她一齐侍弄花草,得了闲暇,便端详她那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容颜,一齐对弈弹琴,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总而言之,司芳仙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牵扯着万俟沧的内心。她喜爱做什么,万俟沧自愿意全心全意去陪伴。
与寻常一般,万俟沧斜倚在一棵偌大古木上,看着司芳仙子的背影,若有所思,未曾发觉,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诺,万俟沧,你再瞧,便瞧跑了去。”一道声音落入万俟沧的耳中,本全神贯注看着司芳的万俟沧险些被这声音吓得从树上跌落下来。
稳住身形,回头看去,来者不是旁人,而是司芳仙子身旁的小花官——迟悔。
“你……”你为何也会在这儿?万俟沧并未吐露出内心的全部想法,却见迟悔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难不成你最近没听说,女帝身旁掌管风云的仙官时时来咱们仙子身旁献殷勤。”迟悔一脸焦急地说道,“就算是咱们仙子无意,你这般看着,如何好受?你是不是掉入天池被摔傻了?怎么感情之事如此迟钝。”
万俟沧听到此话,却是犯了难,“你为何如此说?我明明……”
万俟沧欲言又止,他也忌惮迟悔是否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对司芳仙子有意,毕竟这人妖殊途,自己同司芳仙子就算情投意合,也不符合天庭礼法。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都看得出司芳仙子爱慕于你,你为何看不出!”迟悔忍不住给了万俟沧一个暴栗,万俟沧讶然不已,却是因为迟悔方才的话。
“司芳仙子当真对我有意?其实我也……”万俟沧懵然说道,“爱慕仙子已久。”
迟悔闻言,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早说不就好了,按我说,你当这般做……”
后面的话,万俟沧未曾注意去听,只是沉浸在方才迟悔的神态中。他未曾想到,迟悔对他们二人不仅不加阻挠,反而推波助澜。
“你希望,我同司芳仙子在一起?”万俟沧故作镇定,可眼神之中却有些许期许的e波动。
“那当然。”迟悔眼神之中满是不解,“我当然希望主人得到幸福。”
一语毕,万俟沧终于舒心。往后的日子里,迟悔倒也真是这般做的,时而在司芳仙子面前提及自己,时而制造机会让自己同司芳仙子单独相处。
一切似梦,美得有些不真实。
这里,从未有过什么天雷劫,从未有过什么缚龙索,更没有过沥海城,只有小小蛟龙和司芳仙子两情相悦,而迟悔在旁插科打诨……
万俟沧沉浸于梦中,不可自拔。
只是,他甚是不曾想,这是梦境,而非现实。
又是一年万花宴,天庭之中处处莺鸣鸟语,繁花竞相开放,还未到璇玑女帝设宴之处,便能闻到花香悠然如海。
司芳、迟悔、万俟沧在接到璇玑女帝大宴群仙之旨时,便忙得团团转,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虽是辛苦,却将宴会办得有声有色。
璇玑女帝姗姗来迟,看着眼前花海荡漾,微风一起,果然盛世天庭,锦绣万千,目光之中满是赞许。
九天仙女群舞于花瓣之中,拂袖轻风愈将花瓣散落至远,身姿摇曳,翩然如蝶。嫦娥携古琴以作诗赋,一曲尽,花香随之琴音弥漫三世。
众仙纷纷献艺,璇玑女帝身在高位,龙心大悦。如此盛景,皆归功于司芳仙子。
众仙分列左右,女帝正对着的,便是此次负责举办万花宴的司芳仙子。
“司芳,本次万花宴你有心了,如此梦幻之境,深得本帝心啊!”璇玑女帝不吝赞赏,认可地点了点头,“本帝许久未曾有这般闲情逸致了,身处之景,让本帝竟是忘却了这繁杂三世。有功自当赏赐,现下,本帝便允诺你一个愿望吧。”
言至于此,众仙纷纷向司芳仙子投入羡艳的目光。璇玑女帝何曾允诺过他人什么心愿?也不知这司芳仙子究竟是何等好运。
闻言,司芳仙子恭敬作揖,“回陛下,这本就是小仙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更不敢接受女帝的赏赐。为女帝效力,我等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到此话,璇玑女帝面色更悦,“无妨,你且说就是了。”
见状,司芳仙子也便不好推辞,似是沉思,又忽而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羞赧,面上红云浮现。
众仙看此情景,纷纷低声猜测,而迟悔的鼓励却是低声在司芳耳边说道,“主人,想要什么说便是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言毕,迟悔还看了一眼身侧的万俟沧。万俟沧这才明白,原来司芳仙子心心念念之赏赐,竟是自己。
万俟沧眼神之中满是期待,深情看着司芳仙子,司芳仙子回首看去,这才坚定了信心。
“陛下,小仙惟愿……”司芳仙子脸如火烧云,却愈发娇媚,“惟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音刚落,璇玑女帝的爽朗笑声便传入众人耳中。
“那自是成全!现下,本帝便给你和万俟沧赐婚。”璇玑女帝言笑晏晏,仙庭之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多谢陛下!”万俟沧和司芳仙子一齐叩首,在旁人祝福与羡慕的眼神之中缓缓起身。
“司芳仙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让女帝赐婚是何等荣耀之事!”
“是啊司芳仙子,且祝往后恩爱无疑,白头偕老。”
周遭的羡慕与祝福之词不绝于耳,司芳仙子抿唇一笑,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悦。
迟悔端坐在万俟沧和司芳仙子身后,面容之中满是喜悦。
“既是已有了女帝旨意,还何必如此拘谨?”说着,迟悔就将两人的手牵在一处。
万俟沧原本拘谨,刚要说话,却发现这只手柔滑细嫩,全不似惯常劳作、凡事亲力亲为的司芳仙子。
不对,这根本不是司芳!
“你到底是谁?”万俟沧的目光变得凌厉,一把拧住这只手,严厉质问。
可谁曾想,就在彼时,众仙纷纷幻化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死尸!死尸前赴后继朝着万俟沧涌来,而身边的司芳仙子也已成了一具面目狰狞浑身上下布满蛆虫的女尸,死死拽住他的手腕,狰狞地朝他笑着。
万俟沧一记掌刀狠狠地将那女尸干枯的手劈开,却见众仙一拥而上,无路可逃。
万俟沧暗道不好,连忙蕴藉灵力,呼风唤雨,一道飓风吹散尸群,这才劈开一条狭小的路,万俟沧头也不回朝外跑去,却依旧被这些死尸缠绕。
无奈,只能杀。直到鲜血四溅,沾染了他一身,死尸才全部没了动作。看着眼前尸体成堆,万俟沧杀红了眼,不觉可怖,只是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