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分不清上下，陆黎昕微微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便是一片刺眼的亮光。
陆黎昕方才睁开眸子半分，就被水晶折射而来的光激得匆匆闭眼，待缓缓适应后，这才看清，眼前处处矗立水晶巨柱，光落之处有彩虹般炫目之景。四周杳无人迹，死气沉沉。
这是哪儿？她是已经死了么？
陆黎昕想要抬起胳膊，却乏力。
“主人！”迟悔察觉到陆黎昕醒了，一声惊呼，便匆匆赶去陆黎昕的身边。
陆黎昕浑身疼痛，在迟悔的搀扶下这才缓缓靠在了身后。转眸望去，明明一片空白，身后却有东西支撑住了自己。
“这已是我们被押入水晶监牢的第二日。”似是看出了陆黎昕的疑惑，迟悔微微摇头，叹道，“先前曾听闻过这水晶监牢宛若白昼般刺眼，进来才知道果然如此。”
陆黎昕并不讶异，竹林四贤向来心狠手辣，没有直接杀掉她，已算万幸了，只是如此却让陆黎昕心中不禁提防起来——难道她们还有什么别的计谋？
“船主，你身体可好些了？”地空等人也连忙跑到陆黎昕的身边，关怀地看向她。
陆黎昕点了点头，却无力回答。思虑当中一团混乱，陆黎昕闭了闭眸子，又睁开，将这些莫须有的都抛掷脑后。
她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面露担忧地看着自己，看到此景，陆黎昕心中有些感动。然而当视线绕了一圈后，陆黎昕却是忽而慌了神。
“万俟沧呢？”陆黎昕声音极其干涩，发出声音来时嗓子都在刺痛。
一听这句话，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却顿时鸦雀无声。一种空白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难道，万俟沧出事儿了？
“迟悔，你告诉我，万俟沧如何了？”陆黎昕努力克制着自己心头之中的悲痛，她本以为在沥海城屠城之事以来，将人生之中何事都看淡了去，却每每牵扯到万俟沧之时，她的心脏便被牵扯着疼。
迟悔张口欲言，却话却哽住。
“罢了，那般人记挂他如何，他没事儿，过得好着呢。”炎猎向来大大咧咧，看不出陆黎昕和万俟沧之间的藕断丝连，同仇敌忾地说道。
不过只是一句话，陆黎昕忽而笑了。她这般机敏聪慧，通晓人心，如何能不知晓万俟沧为何安然无恙？
不过，只要知晓他平安顺遂，她便也别无所求了。
“主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迟悔忍不住怒嗔。
“他……”陆黎昕的话还未说完，一股飓风毫无根源从天而来，氤氲花香肆意扑鼻，陆黎昕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抬起头去，便看到已恢复花妖本体的竹林四贤。
竹林四贤神情各异，眼神之中却都是不屑，冷不丁地看着陆黎昕，迟悔率先挡在了陆黎昕身前，却被陆黎昕颤颤巍巍起身后拉开了去。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旁人替她犯险。
料是身子吃痛，陆黎昕的脸上却还是笑意。迟悔暗暗忧心，悄然覆上陆黎昕的掌心，不着痕迹地以渡灵力。
感受到来自掌心的一股暖流后，陆黎昕回眸表示谢意，旋即便转过了头，云淡风轻地看向四人。
“若是来看我如何落魄，倒也不必。”陆黎昕唇角微勾，傲然看向竹林四贤，“你们心里定是比我难受千万分。”
“轮得到你嘲讽我们？临死之时，倒是心情愉悦了？”看着陆黎昕一袭还未能换下的喜服，狼狈至极，却又故作清高，芙蓉摇头笑道。
“既然没杀我，便是我还有价值。”陆黎昕也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
言语之间，迟悔约莫已渡给陆黎昕二三分灵力，足够她撑上好一阵子了，这才作罢，退到了同伴之中。
“你有什么价值？不过是被我们捏在手中的蝼蚁罢了，贱人！”芙蓉疾言厉色，说罢便要抽出腰间的法器，却见陆黎昕面不改色，直直看着她。
“倒是伶俐。”绣球忽而将芙蓉拦下，芙蓉不明所以，转眼看她，却见绣球的目光始终落在陆黎昕身上，只见她上下打量着陆黎昕，不知为何，总觉得陆黎昕这人看不透也捉摸不定。“今日来，不过是有一事要审问，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不过你会死得更快些。”
说罢，还不待众人反应，绣球衣袖一挥，便在这水晶天地内铸起无形之墙。陆黎昕看着另一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几人，以口形告知他们切勿担心，却见四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于是陆黎昕这才明白，这水晶监牢的狱墙分正反两面，她看得清同伴为她焦灼，他们却看不到自己。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陆黎昕暗下决心，旋即便又看向四人。
“说吧，什么事？”陆黎昕缓缓坐在地上，倒也不急，如今该急的倒也不是她。
“在我们四人之中，夜明君最爱的究竟是谁！”凤仙不及责怪陆黎昕的无礼，连忙赶上前来，满目期待地看向陆黎昕。陆黎昕心中疑惑，抬眸看了眼其余三人，竟也是满怀期待。
见此情景，陆黎昕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竹林四贤如今留自己一命倒是沾了夜明君的光。
“四人一齐提审？倒不是我觉得不妥，而是这答案若是出来，也怕是伤了你们姊妹情谊。为了不当这个恶人，我只愿意单独谈。”陆黎昕漫不经心地笑道。
竹林四贤听了这句话，略有沉思，心想着陆黎昕在这水晶监牢之中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来，便同意了。
竹林四贤飞身于空，于空中飞速结印，掌心一出，一眼无际的水晶监牢之中瞬间浮出三个纯黑之地。
待四人飞身落定，绣球率先说道，“依次进出，当一人来询问之时，其余三人分别于黑空之中等待，不许违背。”
“自然。”三人齐声应道，彼此对看一眼，只留下绣球在原地。
绣球看着坐在地上的陆黎昕，唇角一勾，旋即袖箭飞出，陆黎昕察觉到异常，匆忙闪躲，有惊无险。陆黎昕抬眼看向绣球，就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陆黎昕，你最好安分一些，若是你说出的话有不尽不实之处，当心我随时要了你的命。”绣球语气冰冷，威逼之味呼之欲出。
陆黎昕微微一笑，“我自然看清了形势，不过就是夜明君爱谁么。我也知晓这竹林四贤之中唯有你最为聪慧，你自己想想，夜明君如此工于心计，雄韬大略，如何能爱上其余三个蠢材。”
闻言，绣球眉头一挑，眼底飘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欣喜，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绣球率先离去。
其次，便是芙蓉。
芙蓉性情张扬，喜怒全写在脸上，一来到陆黎昕这边便急切询问，“陆黎昕，夜明君爱的是我么？”
看着芙蓉眼神之中的憧憬，陆黎昕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神色忽而严肃起来。
“自然，你这般真心，让夜明君念念不忘，连最后关头，也在念着你的名字。聪慧机敏都是小事，唯有真心最为可贵，夜明君念你，便是念在了你痴心一片。”
“夜明君哥哥……”闻言，芙蓉泪染衣袖，不愿再去提及这件伤心事，可内心之中却满是欣喜，就算死了如何，只要他爱过自己，那便是值得了，旋即芙蓉满意地转身离去。
再者，便是海棠。
海棠身穿白衣，举着白色纸伞，伞面上甚还绘制着夜来香的花样。陆黎昕不禁在心中念叨，难不成如今了还在给夜明君守丧么。
“他爱的是谁？”海棠声音冷清，可眼神却出卖了自身。
“他爱的自然是你。”陆黎昕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前夜明君还在无启岛上放置了许多海棠花，你可曾见过？”
“确有此事。”海棠在脑海之中回顾了一番，海棠难养，那无启岛上的海棠却馥郁茂盛。夜明君向来只关心自己，能如此养护海棠，自然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得知了这一切，海棠唇角含笑，满意而去。唯有陆黎昕却是暗暗叹了口气，那无名岛上确有海棠，可海棠却是无意间洒落了种子，被千万婴童的骨骸血水滋养而来。
末了，最后便是凤仙。
凤仙同芙蓉相像，性情直率，一见到陆黎昕便不忍抱怨道，“将我放在最后一个，可真是过分，平日里得了什么男子、首饰让我最后挑选也就罢了，这般重要的关头也让我最后一个审问，真是看我好欺负。”
“最后出场才是压轴之人。”陆黎昕微微一笑。
“此话是何意？”凤仙不解问道。
“那个答案，便是你。”陆黎昕知晓凤仙毫无心机，仍由她牵着鼻子走，便如是说道。
“果真？”凤仙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若非是顾忌竹林四贤同陆黎昕之间的死仇，她恨不得上前挽住陆黎昕的衣袖。陆黎昕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凤仙。
见状，凤仙心中喜不自胜，没想到，自己素日里被其余花妖拿捏欺辱，可夜明君独独将她放在心尖上。只是转念一想，夜明君已身死，凤仙眸底不禁透出微微悲凉。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却忽而回过头来，语气之中略有心疼。
“他死的时候受苦了吗？”
一想到夜明君临死之际的疯狂模样，陆黎昕实在困惑，不解问道，“你们到底喜欢他什么？”
闻言，一向愚笨的凤仙却是浮现少女般纯洁的笑容，“你懂什么？夜明君的好，世上无人能敌。”
陆黎昕本不愿去听，可见凤仙脸上流露出的神思向往，也多了几分好奇，便耐下性子仔细听去。
“想必我们四人的前身你也知晓，不过就是青楼里人尽可夫的妓子，虽是相貌出众，可在那种烟花柳巷，相貌出众实在不是幸事。”凤仙俯下身子，蹲在地上，目光悲怆。
“的确如此。”陆黎昕叹了口气，自己幼时便以男儿装扮示人，还不是因这世道对女子限制太多。
“你也知晓青楼之事？”凤仙疑惑道，却也不等陆黎昕回答，便继续说道，“在那青楼之中，老鸨眼中只有钱财。只要能给得来银票金锭，哪管我们这些妓子的死活。每每被客人百般凌辱，老鸨也只是让我们拼死忍耐，以免影响青楼名誉。”
“在夜明君未曾来之时，我们四人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已经生活了许久，本已习以为常。可当他出现，一切都变得不同了。缘由前生，他那时是温柔有礼的的乐师，自打初见，我便对他心生情愫，奈何我这般千疮百孔的身子，如何能够与天上云月般的他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