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月光依稀，迟悔面色焦灼，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陆黎昕心头一颤，道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主人，切不可听他胡言。”迟悔声色动容，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兴许夜明君只是随意捡到了个珊瑚手钏，就算这手钏是陆悦心的，也不能证明陆悦心人就在他的手上。”
她实在不舍，原本舍弃那娟秀仙宫来这凡尘一遭，就是为觅得自己的主人。一番艰难险阻后，终归见到。可若是司芳仙子就如此当着自己的面，将仙魄交给贼人，她如何能够安生？
就算是她替主子送死，也不愿主人将最为宝贵的仙魄牺牲掉。
陆黎昕闻言，唇角微动，迟悔快步上前，拉扯住陆黎昕的衣袖，一对湿润的眸子对上她的。
“更何况，我们如何确保夜明君真的守信？他本是黛眉的人，如今连黛眉也背叛了去，又何况是我们？”迟悔近乎哀求地看着陆黎昕。
她知晓陆黎昕心善，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更是舍弃不下，心中也难以猜出陆黎昕会作何选择，只能拼命劝说。
“迟悔……”陆黎昕伸手轻轻擦拭掉迟悔的泪珠，她当如何把宁愿舍弃自身换取陆悦心的决心告知她，陆黎昕也不知晓。
只是，陆黎昕话还未开口，就被夜明君一声冷哼打断了去。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仙人这般假情假意的模样！”夜明君脸色阴沉，似是想起了陈年往事，面露痛苦。
当初，黛眉曾许诺他千万般好处，他才一时鬼迷心窍入了黛眉麾下。可如今呢？自己不过就是她救雪狐的解药罢了。
那日黛眉于自己死时的神色如今还历历在目，那般轻蔑淡薄，好似他不过是个蝼蚁，不，甚至连蝼蚁都不如！黛眉对他的许诺从未兑现，予他好处也是别有算计。
千般万般，还不是为了自己。
虚伪至极！
“迟悔，我劝你谨言慎行。我岂是不讲信义之人？”夜明君步步紧逼，迟悔也丝毫不惧，紧攥着陆黎昕的手，迎上他的视线。
“说了陆悦心在我手中，就是在我手中，我何必骗人！”夜明君仿若气急，周身荡起一片白色灵波，附近夜来香无一幸免，皆是奄奄一息。
然而，这番话说完，迟悔还是面露疑色，看此情景，夜明君怒火攻心。
“也罢，你既要看，那便随了你们！”言语中，夜明君怒发冲冠，径直一挥衣袖，眼前亭台楼阁光景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洞穴。
一处潮湿阴冷漆黑得要命的洞穴。
洞穴里，腌臜水雾弥漫，夜来花香愈发浓稠馥郁，两种气息撺掇一齐涌入鼻腔，迟悔忍不住捂住口鼻。
而陆黎昕却是心痛如刀割，看着眼前的一幕，泪流不止。
陆悦心的确在夜明君手中，也的确还活着。但昔日天之骄女如今已成怪物，若非是那双极似陆尊的眼睛，陆黎昕当是认不出她了。
那原本娇嫩不染尘埃的脸已然黢黑，因受花毒侵染毒疮遍布全身，脸上还有细细密密的伤痕，骨肉也渗透出来。原本华美的黑发如今却稀疏不堪，露出雪白的头皮。
远远望去，根本不像是个人。
陆黎昕将视线往下移，陆悦心的肩胛骨被穿上锁链，牢牢拴在一旁的巨石上。
夜明君不过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陆悦心的身边，而后使劲儿捏住陆悦心另一侧肩胛。
他笑得如花似玉，然而陆悦心却苦不堪言，面色狰狞。
而她的下半身，则更是可怖。腐烂刺鼻的气味就算是浓郁花香也遮盖不住，她的腿早已不复存在，只见截肢之处被连在枯树上，比起人彘，更为残虐。
陆黎昕如何受得了这一幕，当即冲上前去，想要将陆悦心解救出来，可夜明君不过一个眼神，身旁的喽啰鬼就将陆黎昕擒住。
“你为何要将悦心折磨至此？”陆黎昕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怒意，死死地看着夜明君，“夜明君，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夜明君身形乱颤，笑声尖锐刺耳，“我为何这样对她？陆黎昕，还不是因为你！”
夜明君连连踱步，待走到了陆黎昕的身前，才停了下来。他伸手强迫陆黎昕直视自己的眸子，旋即才将这其中的缘由道来。
“你可记得十二花妖攻打沥海城之日？本来我胜券在握！偏倒是你，释放了灵力，害得我遭仙铃反噬，不然，我怎会受这般屈辱？”夜明君字字诛心，语气却是轻佻，“既然没把你杀了，那我也要你痛彻心扉！”
“当时我伤痕累累重伤难愈，对付不了你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龙，但你妹妹，也就是陆悦心。”说这话时，夜明君一把掐住陆黎昕的脖颈，将她的头偏向了沦为人彘的陆悦心，正对着的那双眸子中，满是怨怼。
陆黎昕错愕之际，夜明君继而说道，“陆悦心区区一个凡人，能奈我何？将她擒住，简直易如反掌。”
说罢这句话，夜明君狠狠将陆黎昕推开。
陆黎昕猛地跌向后方，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迟悔在一旁看着揪心，想帮却无计可施。
“不过你们陆家的人倒是真有几分血性。”夜明君随意摆弄着洞穴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不必想，也知是鲛人一族的眼珠，“陆悦心刚来的时候呢，也不安分，同你这个姐姐还有几分相似，没日没夜地想着逃跑，我开始也不忍心惩罚于她。毕竟，一个美娇娘，谁舍得呢？”
“只是，她实在是聒噪，被我的鬼部属抓回来也不得安生。多次想自尽，也被救了回来。不过幸好都救了回来，不然，我如何能和司芳仙子你，谈条件呢？”夜明君掩唇轻笑。
“夜明君，你不是东西！”迟悔死死攥拳，料是她不喜主人为凡人之事担忧，如今也看不下夜明君的这般惨无人道的行径了。
夜明君睥睨了眼迟悔，好似欣赏般地快步走到了陆悦心的身旁，又狠狠捏住了她的肩胛，。
陆悦心苦不堪言，嗓音好似破碎了般，发出来的惨叫犹如罗刹之音。
“你看，当真就是有趣。她想死，我偏不让她死，她反抗，我就愈发折磨她。贱命一条，又奈何不了我，你觉得呢？”夜明君得意洋洋。
而后，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狂笑着看向陆黎昕。“对，你不这么觉得，她可是你的至亲，就算如今这般模样，成了我的观赏物，你也想要她活下去，不是么？你不知，当时为了方便我观赏，我可是亲自敲断了她的腿，耗费了不少灵力，好不容易才将她嫁接在这枯木上呢。”
夜明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陆悦心的另一侧，看似轻轻拎了拎陆悦心肩胛骨上的铁链，可那铁链早已连入骨肉，陆悦心疼到痉挛，口中的嘶喊声愈发大了起来。
“悦心！悦心！”陆黎昕见到此情此景，如何受得住，心痛欲裂，宁愿自己替陆悦心承担这所有的苦楚，“夜明君，不要！”
见陆黎昕这般歇斯底里求饶的模样，夜明君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活。他果真停手，随后径直看向陆黎昕。
而陆黎昕的视线，则一直在陆悦心的身上。
只是，陆悦心早就将陆黎昕恨之入骨。明明，她才是陆府唯一的大小姐，明明她才是陆尊陆氏的掌上明珠，明明耿毅本该心悦于自己……
若非是陆黎昕，她如何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陆悦心死死地看了一眼陆黎昕，而后便闭上了双眼。心中有恨，连看一眼都是多余。她倒不如死了算了，也好在九泉之下同母亲相聚，总好过在这儿饱受折磨。
“不要？不要自然是可以的。”夜明君蹲下身子，一手托举着下巴，观瞻似的看着满脸泪渍的陆黎昕，“司芳仙子，我就同你讲过了，陆悦心在我手中。如今，我可以随时杀了陆悦心，当然，也可以留她一命。”
陆黎昕牙关紧咬，静静看着夜明君，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你交出仙魄，我就将陆悦心归还于你。”夜明君幽幽说道。
“让我看看她……”陆黎昕挣扎起身，许久未见陆悦心，就算她如今这般模样，她也丝毫不惧，反倒是心疼。
可夜明君哪里会给陆黎昕这样的机会？一个眼神，身旁的喽啰鬼就挡住了陆黎昕的去路。
“远看就行，陆黎昕，如今见了陆悦心了，你可愿交出仙魄？”夜明君微微颔首，期待陆黎昕的反应。
陆黎昕静站于原地，心头乌云密布，不肯言语。
“那就没办法了。你们，给我打这个人彘！打到她姐姐同意为止！”见陆黎昕不肯，夜明君怒极反笑，手下负责看守陆悦心的喽啰拿着足有手臂粗的藤蔓抽打着陆悦心。
尖锐的笑声同沉闷的抽打声混合交叉，可陆悦心除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外，没有任何反应。纵使身上的衣服已被藤蔓抽穿，皮肤残缺，她也不呼痛。
陆悦心咬牙不语，是不愿让陆黎昕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她本就已够落魄，为何陆黎昕到现在还要来羞辱自己，若非是她，现在也不必受到抽打折磨！
“不要！夜明君，别打悦心了！”陆黎昕停住脚步，近乎祈求地说道。
听了这话，夜明君反倒更是来了兴致，依然持续侮辱陆悦心，肆意拨弄她的头发，将她脸上的毒疮用枝条戳开，血与脓顺着陆悦心的脸颊流淌，可她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闭着眼。
“无趣！当真是无趣！”不见陆悦心的反应，耳边只有陆黎昕来来回回几个字眼，夜明君似是恼了，当即说道，“既然她姐姐见死不救，你们！扒掉陆悦心的衣服！随意玩弄！”
一听这话，喽啰鬼手舞足蹈，脓液血水被甩飞，他们兴致冲冲地就要将自己的衣服解开。
“不！”喽啰还未动手，陆黎昕当即呵斥，而听到这话，陆悦心蓦地睁开眼，这是她最后一点儿尊严。
陆悦心忽而惨笑，视线直指陆黎昕，眼神之中全是怨怼，无丝毫情分。
见到陆悦心这般眼神，陆黎昕再无法忍受陆悦心对自己的幽怨与凄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步步朝前走去，脚步沉重，“我同意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