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宫女的身手丝毫不在耿毅之下。
一宫女手持弯月刀硬生生抵挡着幽冥神剑的进攻,两把剑的悬殊虽然甚大,然就算弯月刀在空中发出裂纹声响,那宫女也全不退让。
另一宫女身轻如燕,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耿毅身后,以绳束缚,绑住了他另一只胳膊,让他难以动弹。
耿毅本想进攻,可定睛看去,手中却突然卸了力道。
“炎猎?!”耿毅眉头蹙起,旋即朝身后望去,就见地空朝自己摇了摇头,“怎么是你们?”
脑子飞速运转,耿毅便也明了了,这自然是陆黎昕的主意。
回眸望去,陆黎昕一脸淡然,华服在身,面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黎昕,你早知道我会来?”耿毅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眸底是说不尽的悲凉。
陆黎昕点了点头,张口欲言却如鲠在喉,她错过视线,不去看耿毅的脸,这才缓缓开口,“我是知晓你会来阻拦我,只是,这场婚宴,我非去不可!”
“黎昕,那万俟沧谁知晓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耿毅匆忙说道,然而还未说完,就被陆黎昕打断了去。
“今日之事全在我的规划之下,你的出现是,婚宴亦然。”陆黎昕转回脸庞,认真地看着耿毅,沥海城之痛涌上心头,原本精致绝美的眼妆被悄然晕开了些,“耿毅,我知晓你有你的打算,可我不是先前那个只会惹祸然后等你护我周全的纨绔子了。”
闻言,耿毅身形一颤。
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为了让陆黎昕能够依赖他。他深知自己对陆黎昕的情感,不求其他,只愿以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可如今看来,却是再无可能了。
“耿毅,今日婚宴竹林四贤皆齐聚于此,正是将她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应下这婚礼也全是为了为父母复仇,所以,我一定要去。”陆黎昕抿唇,面色如常,她轻轻眨眼,敛去心中悲痛,旋即踏步从耿毅身边而过。
潋滟红妆,衣袖飘香,擦肩而过。
耿毅心中纵使不舍,可他也知晓,如今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离开了。
凤辇一步一挪,周遭宾客侧目,待到了王宫大殿,众人皆已落座,唯有陆黎昕姗姗来迟。四处打量还不见万俟沧的身影,陆黎昕悄然松了口气。
既然吉时未到,那便不算触了霉头。
这女儿国的婚嫁不同寻常地方,因是女子当道,故而也不必以红盖头蒙面,亦不必避讳与旁人见面。
陆黎昕在这大殿之内走走停停,打量着这雍容华贵的装饰,面色满是喜悦。
她从未想自己的婚宴竟能如此奢华。只是,若是父母双亲都在,该是多好。
想到此处,陆黎昕心中难免悲凉。不过转念一想,如今悦心还在,也算是有亲人见证了。
然而,当陆黎昕的眸光落在陆悦心身上时,却瞬间感觉血液一凝。
陆黎昕匆匆迈开步子走向陆悦心,而那正在与之攀谈的紫阳法师见陆黎昕前来,不过微微一笑,面上带着伪善的笑意。
“可真是恭喜你们二人,祝愿同生共死,地久天长。”紫阳法师的祝福有些刺耳,但陆黎昕还是回了个假笑,起身作揖,紫阳法师点了点头,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虚伪的客套,让陆黎昕只觉作呕,可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刻。
“悦心,这女儿国不比沥海城,可得小心。”陆黎昕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然而,听了这话,陆悦心却是一脸鄙夷,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紫阳法师不过是恭喜我容貌可以痊愈。让我小心,陆黎昕,不,你不配姓陆,谁知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野种。”说罢,陆悦心便艰难地转动自己的轮椅,逃也似得从陆黎昕身边离开,“我最该小心的,就是你。”
方才陆悦心的那一番话,如同刀子扎在了陆黎昕的心中,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她愣在原地,不知伫了许久,这才释然一笑。
也罢,若是她是悦心,估摸着也会恨透了自己。
回眸望去,数十里红妆铺天盖地,从殿内直至宫外街市皆是张灯结彩,如玉般的王宫此刻全然浸于喜悦之中。宾客臣子纷纷起身祝福,陆黎昕微微颔首,面如桃花,以清茶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同万俟沧喜结良缘。尽管是假的,可眼前这一幕喜气洋洋的景象却也让她觉得温暖无比。
耳边恭喜声不绝于耳,虽说这些官宦也不过是碍于女王的面子才如此客套,可吉祥话听在耳朵里,就算是虚伪了些也让陆黎昕感受到了婚宴的热闹。
忽而,侍奉于殿门口的女官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万俟沧一身喜服逆光而站,遥遥看向人群之中的陆黎昕。
她看不清万俟沧的神情,只能看到阳光照耀之下他袖口衣摆处金丝银线勾勒出蛟龙模样熠熠生辉,身形纤长,正款款朝着自己而来。
陆黎昕的心,忽而漏了一拍。万俟沧愈发靠近,她便愈发移不开眼。她自然知晓万俟沧是极为俊美的,可如今这幅打扮,却是如何看也看不够。
陆黎昕提起衣摆,莲步慢移,也向万俟沧而去。二人愈发近了,心头的情感便愈发难以抑制。
从他的身形落在他的面容之上,陆黎昕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可眸底的温柔仿若都能溢出般。
而在万俟沧眼中,陆黎昕又何尝不是呢?
原本束成一簇的发披散身后,宝玉珠钗随她挪动而摇曳生辉,婚服裙裾葳蕤拖地,额间花钿似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让她整个人灵动了不少。
日色微移,偌大宫阙之内,是他和她。
二人两两相望,坚定走向对方,似乎周遭不曾有过其他人。
看着二人走近的这一幕,众人神色各异。来往宾客皆是赞叹祝福,而炎猎与地空、江宿知道万俟沧同陆黎昕不过是有计谋在身,对此毫不惊讶,只是警惕地观察四周,装作祝贺的样子。
“别说,这两人如此看倒真是般配。”江宿一边朝着陆黎昕和万俟沧的方向颔首示意,一边提防着竹林四贤是否会有什么动作。
见那四人依旧搔首弄姿,倚案观礼,便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嘟囔这竹林四贤不愧青楼出身,竟是比他蛊羽阁里的姑娘还要卖弄姿色。
“嗐,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万俟沧这小白脸的确长得俊,咱们船主平时不打扮,这么一看,也是天人之姿。”炎猎猛地点头,他竟是没发觉,和自己斗了小半辈子的万俟沧能生得如此好看,“啧,都是天生地养,为何老子就长不成这个样子。”
“得了吧,”地空暗暗地说了一句,“天王老子给了你粗犷的身子,那自然要拿回你的相貌。”
“那拿走了万俟沧什么?”炎猎低下头去,假装震慑地空,而地空却是挠了挠头,半天没想出来。
三人逗趣,唯有迟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静默不言,遥遥回想起了上一世的情景。
上一世,司芳仙子同万俟沧在天宫花海之时,二人亦是这般向对方走近。
满园花海如火如荼,清风一吹,便是清香扑鼻。司芳仙子本在精心照料花芽,却不曾想听闻一声巨响,当是恢复好了的万俟沧与花海之中不知晓又搞砸了什么。
“主人,这蛟龙净惹祸,亏得你对他那般好。你且别去,别管他了。”迟悔站在司芳仙子身后,连忙劝阻,可司芳却回过头来,清浅一笑。
“我自有分寸。”说罢,司芳缓缓转过身去,朝那巨响声而去,就见万俟沧不知何时将琼浆甘露打在了地上。
而万俟沧见司芳仙子亦步亦趋而来,慌张得如同犯错的小孩,也连忙朝她走去。
花海之中仙气四散,不知司芳说了些什么,原本拘谨的万俟沧倏尔笑了,眉眼好似有星辰散落。
而此时婚宴之上,陆黎昕同万俟沧又有何区别?
只是,如今动情至深的人似已不是万俟沧,二人相差甚微。
虽说陆黎昕口中振振有词,说这场婚宴不过别有用意,可无论是那日接下圣旨的喜悦,亦或者如今满眼皆是万俟沧的神色,都告知旁人,这情感是藏匿不得的。
只是,兴许连主人自己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对万俟沧深藏的情感。
迟悔沉吟,耿毅却是酸痛。看着心悦之人目光之中全然是另一个人,这种滋味,比他身负剑伤还要痛上一万倍。他宁愿陆黎昕从来不是女子,同他于沥海城嬉闹也好,于船王府斗嘴也罢。反正不是如今这般情景。
忽而,耿毅苦涩一笑,肩头微颤。而他的反应全然被一旁的陆悦心看在了眼中,她静静地看向耿毅,眸中满是心疼,然当视线落在人群正中的陆黎昕身上时,却尽数怨恨。
陆悦心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指甲深深嵌入木材之中,眼神之中满是恶毒。
殿堂之上,四位镇国法师落座左右,正中则是女王阿珠。阿珠一袭红裙,衬得肌肤如雪,发髻高高挽起,徒留鬓角青丝荡漾身前,一副豆蔻娇态,裙摆金丝银线勾勒而出的碧海波浪随之动作栩栩如生,好似海神出世,只是那世间难得一见的面容之上却毫无喜色。
遥遥看着陆黎昕与万俟沧越走越近,竹林四贤不禁喃喃恶毒地低语。
“你们的死期就要到了。”芙蓉面色阴冷,其余人神色各异,只是皆是有种胜券在握之感。
唯有阿珠高踞宝座,神色落寞。
她虽知道竹林四贤留有后手,但看着自己从年少之时便心爱之人同她人结缡,心中难免十分吃味。
“吉时已到,法师们替本王好好招待,本王不胜酒力,先行休憩了。”说罢,阿珠便匆忙离席,不敢再去看那殿中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