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鸢惊疑不定时,马车突然停下,要不是宫星策拉住她,她恐怕要撞得眼冒金星。
宫星策掀起帘子一角。
马车所停的位置临近峭壁,左右不能通行,而前后已被几十个黑衣人堵得水泄不通。
黑衣人用黑布蒙面,声音闷在里头,拔剑指着马车:“慎王,你已经插翅难逃了,若你现在肯束手就擒,我们留你全尸。”
“就凭你们?”宫星策神色冰冷,撇了一眼,胸口已经被刺穿的车夫。
随即,暗中抓住缰绳,“怕不怕?”
周鸢慢半拍才意识到他后一句话是问的自己。
可怕也无用。
不论刺客是为谁而来,她和宫星策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想活命,她绝不能拖他后退。
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没有那么颤抖。
“我不怕。”
“那就,抓稳了。”
话音落下,宫星策一刀扎入马屁股,马匹嘶鸣前冲,刺客之首嗤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十个刺客蜂拥而上,可一时间竟挡不住受惊的马。
他们迫不得已后撤让出路,在后头紧追不舍。
呼——呼——呼——
风声呼啸而过。
很快有个刺客骑马和马车并肩前行,宫星策侧身避开他刺来的剑,把缰绳塞到周鸢手中。
“控马!”
他则拔剑和刺客过招,招招为命。
身边是刀光剑影,周鸢直勾勾看着前路,不停地抖动缰绳。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宫星策的武功远超这些人,眨眼功夫已解决了十余人,但刺客源源不断的追来,轮番消耗他的体力。
他撑不了太久。
屋漏偏逢连夜雨。
周鸢不熟这边的路,竟把车赶在了陡坡边,发现时来不及阻止,马已横冲下车。
瞬间天旋地转。
马车滚动之间,把两人甩了出去。
情急之下,宫星策一把将她护住怀里,用肉身护住她。
枯枝石头划坡了两人的皮肤,宫星策抓住凸出的石头,勉强止住落势。
头顶响起刺客的声音。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从另一边绕路,不出片刻就能发现两人,周鸢忍着酸痛,睁开了眼睛。
可四周只有杂草乱时,根本无处可躲!
周鸢观察了一下地形,低声说道,“我们去这边。”
宫星策没动,垂下眉眼轻描淡写道。
“他们是为本王而来,只要本王在此处,他们不会追你,你自己走,不必管本王。”
“为何……”
周鸢话音刚落,目光落在他血淋淋,被枯枝刺穿的腿上,恍然大悟。
真是,天不给活路。
明知丢下宫星策才是上上之策,可周鸢却几乎连想都没想。
架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费力带着他前行:“要走一起走。”
刚刚以他的身手,若不是护着自己的话,绝对不会受伤。
她将宫星策扔下,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再者说,那刺客刚刚已经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了,定然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没了宫星策,她连还手之力都没了。
宫星策听闻这话,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
其实他有的是法子脱身。
方才所言,不过是趁机试探她。
若她果真一走了之,就说明她不可信,之前两人谈好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嘛……
两人一路躲藏,不知走了多久,一片林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周鸢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已然力竭,如蒙大赦般呼出口气,带着宫星策一头扎进去。
进去不远,猝不及防的,两人脚下踩了个空,天旋地转。
砰!
周鸢的身子重重落地,骨头都好似碎了,头晕眼花的躺着缓了半天,才发现两人竟落入了洞里!
头顶的绿草枯枝缓缓合拢,将天光挡在外头,让人觉察不出这个洞的存在。
正想着,刺客已追到这里。
“他们无处可逃,十有八九躲在林子里头,你们仔细找,掘地三尺也不能放过一个地方。”
草木被拨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似黑白无常的催命刀,周鸢的心悬到嗓子眼,拔下簪子握在手中,屏息凝神听上头的动静。
分明才过了一刻钟,却漫长得让人煎熬。
刺客首领咬牙下令。
“走,再去别处找找!”
声音远去,周鸢的心终于落下,后知后觉想起半天没声音的宫星策,忙回头看。
分明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却还是平日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靠着石壁闭目养神。
仿佛不知道他受伤的腿经过这一摔,更是血流不止。
周鸢抿了抿唇,想了想,半跪在地上。
“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说完,将裙摆撕下,简单的包扎一下。
宫星策缓缓的睁开眼睛。
“你不怕吗?”
“怕,怎么不怕,可是怕是没用的。”
周鸢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洞口。
自顾自的说道,“这个洞有三尺深,七叔又受了伤,只凭你我出不去,且那些刺客没得手,不会轻易罢休,兴许会去而复返,七叔和我先安心躲在这,等七叔的人寻过来,再离开也不迟。”
宫星策淡淡“嗯”了声,若有所思的眯眼。
这么冷静,强大,真的会为了个男人蹉跎了这么久吗?
而且,她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他冷不丁开口。
“我这几日日思夜想,还是不得其解——你当初一意孤行嫁给赵家那残废,即便如今夫妻情分尽了,那一别两宽就是,为何想助我一起置赵家于死地?”
周鸢动作一顿,垂下纤长眼睫,在如玉肌肤上留下片阴影。
“我想和离,可赵家不愿意,那我何必心慈手软。”
她只字未提这几年受的苦,但宫星策何等敏锐,从她的态度中估摸出了六七分,了然点头。
“赵家人利欲熏心,进去容易,出来却难,要么忍气吞声脱层皮,要么先发制人,让他们自顾不暇,你很聪明。”
周鸢一笑带过,退后坐下。
宫星策也不再开口。
洞里较为潮湿,随着夜幕垂下,愈发阴冷,周鸢衣着单薄,只能搓手臂取暖。
蟋蟀声不绝于耳。
周鸢不知何时枕着膝盖睡着了,再醒来时鼻尖被龙涎香萦绕,她猛地起身,黑色大氅自肩膀垂落。
是宫星策的大氅。
她愣了半晌,才缓缓拾起,环顾左右,却不见宫星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