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伏尧本能地想去触碰那个笑容，但刚碰触到那点温热，他便猛地停了下来。
再忍一忍，还没确认身份。
可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很快那张脸就慢慢变了模样，变成了楚椒那张脸，那张脸又慢慢变得稚嫩，回到了八年前的模样。
当年自己死里逃生，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那样一张笑脸啊。
神情逐渐有些痴了，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直到姜宓的声音响起——
“方才，那是楚夫人吗？”
伏尧轻颤一下，骤然清醒，眼前又变成了侯府模样，姜宓那张脸也清晰了起来。
他收回手揉了下额角，对自己有些无奈，他好像太过……
思绪陡然僵住，不对，方才楚夫人的声音那么大，她不应该什么都没听见。
若是知道生母宁肯逃避，也不愿意去救她，为她报仇，她不可能还笑得出来。
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他再次抬眸看过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任何细节都不敢放过。
然而楚椒的那双眼睛，的确平静如水，莫说恼怒和伤心了，甚至连丝失望都没有。
怎么会如此冷淡？
是阿椒已经彻底对楚家失望了，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阿椒？
后一个猜测让他心乱如麻，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楚椒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只往门外看了一眼，“方才是楚夫人吗？”
这般冷淡的语气，让伏尧乱颤的心又往深处坠了坠。
他越发用心的去看楚椒，唇角的笑意还在，衬得她整个人如月下仙子，美好不可方物。
可这时候她不该笑的，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值得高兴。
她的笑，有些刺目。
“是她，她听说樊州府在通缉楚大，所以来询问情况。”
他斟酌着字句，本想拿楚立夫撕毁口供的事来试一试她，可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又咽了下去。
这种消息，外人听了都要恼怒，何必去折磨她。
“等楚大落网，我会清查楚家大房，任何心怀叵测之人，都会严惩。”
他克制着开口，目光仍旧看着楚椒，不放过她丝毫情绪变化。
“楚家的事与我无关，不必告诉我。”
楚椒轻声开口，仍旧没有多少情绪，似是此事当真和她无关，伏尧心口一坠，一时间失望如同潮水，淹没了他的口鼻。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眸中都是苦涩，昨日还想着姜宓不是楚椒才好，今日她一否认，心里却满是抗拒，抗拒的都有些心绞痛了。
他不想和姜宓说话了。
可又舍不得走，只好木头似的仍旧立在那里。
“我想出去一趟，想问问你，行不行。”
伏尧心里又是一咯噔，出去？又要走吗？
为了离开，姜宓简直是费尽心思，他稍一放松，人就到了城门口，他本能地紧张起来，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你要去哪里？”
楚椒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仍旧是那副冷淡语气，“在山里时，二公子曾救过我，我还不曾当面道谢，如今既然知道了他是谁，自然要去一趟？”
“你要去见伏挚？！”
伏尧猝然开口，语调不自觉拔高，神情也在这一刻变幻了起来。
伏挚此人，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不算顶尖，他也从未放在眼里，哪怕镇边侯有心偏袒扶持对方，他也毫不在意，他很清楚，没了镇边侯，对方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连理会都懒得。
可是，这个废物最会装模作样，还生了一张好脸。
想起对方那张狐狸精似的脸，伏尧指尖骤然攥紧，怪不得忽然来了他的院子，原来是为了勾引阿椒。
这个贱人。
指节咔吧两声响，伏尧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下了心里的醋意，克制着摆出了平日的平和模样。
“不是我不让你见他，但伏挚此人，无利不起早，最擅伪装，他靠近定有目的，你……能不能别去？”
楚椒忍不住笑了一声，伏尧这说的，是伏挚，还是他自己？
似是听出了她笑里的含义，伏尧微微低了下头，他轻叹一声，“非去不可吗？”
楚椒没再开口，只抬手关上了窗户。
夜风呼啸，伏尧站在窗外，慢慢咬紧了牙，伏挚……
他深吸一口气，“想去就去吧，我命人为你准备谢礼。”
窗内没有回应，他又盯着窗户看了两眼，轻叹一声回了房，却已经完全没了心思用饭，草草洗漱后便回了床榻，盯着楚椒那本《樊州奇志》看。
这还是他命人清查楚家的时候，让人带回来的，他这院子里，除了当归，总算有了另一样和楚椒有关的东西，让他不必再逮着婚书看。
心口却陡然涌上来一股剧烈的刺痛，仿佛是胸腔再次被贯穿了。
手里的书不自觉落了地，他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净，他抬手捂住胸腔，哪里完好无损，可剧烈的痛感却仍旧如影随形。
“公子？又疼了吗？”
班疾听见动静，连忙进房，一见他这幅样子，脸色就是一变，可却无能为力。
那日在山崖下，伏尧有了坠崖的错觉之后，便忽然多了这样一个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这么一下，信得过的军医全都来看了个遍，谁都没找到病因。
“无妨，缓一缓就好了……”
伏尧伏在床边，温声安抚，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朝地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