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到父亲了——梦野暗暗嘀咕,绘画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白浪倒上一杯茶,继续说道:“没想到啊,我还不如他的一个学生!他毁了我,他的存在就是对我的毁灭,哼,本来我活得挺没劲的,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找到目标了,我承认,他是有才华,可是……”
忽然,白浪一阵狞笑,听得梦野脊背发凉,白浪又接着说:“我就是要让他的都变成我的!她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妻子,他的妻子成了我的小情人,我就是愿意看着他无可奈何,耷拉着脑袋……后来他居然也有了情人,还不错嘛!呵呵,爱得死去活来,还要跟他私奔,那能成么,也成了我的,他的女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他的一切都要变成我的!这就是我活着的理由!我就是要看着他痛得彻彻底底又无声无息!”
白浪一阵狂笑。梦野早已听得脊背发麻,此时再看白浪,已经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上,手里挥舞着那个小矮凳,如疯似癫。
“可惜啊可惜!这位这么有才华的学生死得太早了啊!可惜啊可惜!哈哈哈!”白浪又感叹一声,似笑非笑:“二十年前……呵,二十年前他就死了,在荒凉的池塘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早就腐烂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要不说没人知道,哼……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他那老婆也是我玩儿剩下的……就那个爱慕虚荣的小裁缝,那时候她漂亮、单纯,但是骨子里又有一股子骚劲,我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那小骚货竟然崇拜我了,真要跟我结婚,可我是音乐世家,怎么可能和一个小裁缝结婚呢!女人啊,真是蠢得可爱!后来,我就把那小裁缝甩给了那个可怜虫!”
梦野从未想过会有人这样描述父亲和母亲,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羞耻,而关于父亲的真相仿佛就在眼前了,她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不安,继续作画,然而,手已在微微颤抖。
“哎,我他妈的真想去死,痛快地死去,可惜又没有勇气!一切都会消散,一切都是虚空,那个人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又得不到爱,注定就是得不到,只能得到欲,欲望的欲……人总是活在欲望里的,欲望真是个好东西,就是人存在的证明,人没了欲望就离死期不远了,其实我很怕死,怕得要命,人生在世,最怕突然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白浪抬手盯着小拇指上戴的戒指,上面刻得那个精致的图案像是流动起来,他挥舞着手臂,像是拿着指挥棒,显得异常地亢奋:“我就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的印记,对,那些人身上都有我的印记,哈哈哈……将来,不管天堂还是地狱,也许我还能找到她们……可是啊,为了让她们尽情欢乐,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爱她们,爱得发狂!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们每一个人,可是,我只有一个’全世界’!我恨不得有无数个我,去满足千千万万个她,可是,我只有一个身体、只有一个灵魂,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白浪说着,突然沉默了,一种令人害怕又怜悯的孤独的样子,他匍匐在地,死死盯着那幅画,向梦野这边爬过来,还在说着些疯疯癫癫的话:“我是不是一个被诅咒的人?诅咒我爱上一个就毁掉一个?”
突然,白浪一阵狂笑:“诅咒我吧!每个被我毁掉的人都诅咒我吧!我就是那个野兽,我终究会坠入深渊,我就是深渊!”
画中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而眼神却是无比的恐惧。突然,白浪抓住了梦野的脚,梦野胆战心惊,不由得收了画笔,呆呆地看着他。梦野光着脚,趾甲像贝壳一样,脚底板还有点粉红。白浪痴迷地看着这白白净净的两只脚,亲吻一下,左脚,右脚,抬起头来仰望着梦野,就像仰望着神明一般,说话就像是祈祷:“可怜可怜我吧!我的神明、我的巫师!征服我,驯化我!我愿做你的奴隶!”
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把梦野吓呆了,她凝视着白浪的眼睛,如同凝视深渊。突然,白浪用力一拉,将梦野拖倒在地,分开她的两腿便扑了上去,牢牢地将她按住:“你挣扎吧,尽情地挣扎吧!恨我吧!杀了我吧!你不征服我,我就要征服你!你也是我的奴隶、我的祭品!我们都是祭品,都是这世界的祭品,总是要毁灭的,想开点儿,在毁灭之前尽情疯狂吧……”
风暴来得太快,梦野根本来不及从画架的夹层抽出那把匕首,她想到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男人,没想到如今遇到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可以蚀人心魄的魔兽。她用画笔在人的潜意识里钓鱼,这个魔兽则用话语让她的意识麻醉。
梦野挥舞着手臂拼命反抗,终于被白浪死死地攥住按在胸口,一个小东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她定睛一看,正是白浪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上那个符号分外刺眼,就是一支指挥棒挑着一个音符的符号,她小时候跟母亲一起洗澡的时候见过,也问过那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母亲大腿内侧的一个纹身,几乎在最隐秘的地方。她惊呆了。
一阵剧痛让梦野完全清醒过来,她咬着牙不发出声音,白浪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依然在神经质般地疯言疯语:“你画得很好,很神奇,但是,今天我要教会你真正的创作之道,这世界上除了我没人会告诉你!”
梦野紧闭双唇,感觉到一阵阵的噁心,痛苦地忍受着,如同在地狱中煎熬。白浪愈加疯狂:“你知道灵感从哪儿来吗?从灵魂的裂缝中来,没被撕裂过的身体容不下世间的故事,没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灵魂,也创作不出好作品……来、来吧,我教你怎么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