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相远希望她能明白,希望她能尽量过得好一点,如果不能,那也只能怪命运作弄了。
命运,命运啊,凡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黎姿还想最后一搏,可是,她又不想摇尾乞怜,她明白,爱是求不来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剧,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这是你自找的生活!当初你抛弃了他,现在他抛弃了你,似乎是扯平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梦相远终于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黎姿悲痛欲绝,其实早就知道人生没有回头路,只是直到这幻觉破灭的一刹那才真正体验到它,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病入膏肓的家。
梦相远黎姿两人一路无语,终于捱到了白家大门口,传来一阵钢琴练习曲,一抬头,隔着院墙能看到琴房的灯还亮着。
“这么晚了孩子还在练琴?”梦相远终于找到一件可以闲谈的事。黎姿摇头苦笑:“他这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在等我回家……我也是,没有这个小东西我也睡不着。”
其实她想说“没有这个小东西她也不想活了”,黎姿心头忽然有有一种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凄楚。她看看沉默的梦相远,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今天,就当是梦游吧。”
“哦,梦游”,梦相远茫然,微微点头。黎姿已经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梦相远一抬眼,恰巧能看到白浪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由得担心起来。白浪现在住的就是当初恩师白可染的那间,那是白家当家人的领地。
“没事的”,黎姿看出梦相远的担忧,淡淡地道一声“晚安”,把大门关上了。
“晚安!”梦相远也道一声晚安,然而好像只有自己听得到。
咔哒一声,大门锁上了。
梦相远不忍离去,隔着院墙望着这栋小楼,二楼琴房出现了黎姿的身影,琴声停了,琴房的灯灭了,黎姿房间的灯亮了,梦相远的心稍稍放下了,正待离去,二楼白浪的身影出现了,梦相远的心又提起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传来,敲门声越来越大,应该是在砸门了,梦相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黎姿的房间。而就在这巷子的另一头,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这里的一切。
琴房的灯又亮了,又传来练琴的声音,白浪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黎姿的房间,传来争吵咒骂厮打的声音,梦相远再也按捺不住,情急之下爬上门口的那棵古树,沿着那个伸到院墙里的树杈翻身到院子里,再一抬眼,看到黎姿的身影倒下了,小白羽练琴的几个简单的音符还在夜空中飘荡,整个世界突然显得更加寂静了。那双眼睛也到了大门外。
梦相远心里一凉,不顾一切冲到二楼,冲向黎姿的房间。房门开着,黎姿倚着门框已经瘫倒在地,仿佛昏死过去,再看白浪,衣衫不整,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一个实木的凳子砸下来,猝不及防,梦相远也倒下了。
“就他妈知道是你!”白浪像发疯了一样对着倒下的梦相远又砸又踹,直到梦相远不在动弹。白浪喘着粗气,扭头看看琴房,那种快乐的儿童的音符却弹出了颤栗的感觉,但琴声始终未停。白浪不由得残忍地笑了,好个小杂种!恐惧会给你力量的!
白浪弯腰一探,发现梦相远已经没气儿了,这时才冷静下来,再看看黎姿,还好,还有呼吸心跳,只是昏倒了,他强迫自己理一下头绪,先起身把琴房的门锁了,让那小杂种专心练琴吧!
白浪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忽然感觉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连忙蹲下来,拼命地回忆着:罗素赤身裸体坐在钢琴上,她身体饱满,青春逼人,她随手拨弄着琴键,妩媚地笑着。我知道她的嫉妒,想成为我的唯一,我告诉她,我和黎姿之间早就没有爱了,黎姿就是个精神病,但是我要对她负责,也只是负责……负责养她、养孩子……
罗素这个女人,好像对结婚有执念,我告诫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的痛苦已经千万次地证明了这一点,我不要她踏进坟墓!不要她变成干瘪无趣的家庭主妇……她突然欲望变得无比的强烈,她的身体告诉我她渴望爱,渴望被爱,渴望不贞,渴望越界,渴望骗人,渴望高潮之后瞬间的空洞和死亡……她渴望被吞噬……我从未有过那样的体验,充满刺激、为所欲为……我们都冲上云端,我发现她骄傲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然后我发现黎姿就站在门口,像个木乃伊一样,我意识到她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其实我无所谓,我只是感到诧异,问了她一句:你怎么来了?
那个木乃伊像是突然被邪灵附体,歇斯底里地吼着“我杀了你”,她冲出房门,奔向厨房。我紧跟了出去。她拿一把水果刀向我扑过来,我躲过了尖刀,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抱住了她,她还在大吵大闹,我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死命挣扎,我知道她想让我死,我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地将她掼到门框上,她瘫倒在地。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有一个声音说我就是想让她死……
白浪蹲在地上疑惑地盯着黎姿和梦相远,还是感觉不对:她应该是死在厨房,现在怎么是卧室?还有梦相远,他怎么来了?哦,对了,这是他的旧爱,也是他的心结,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放下,一直在偷偷关心着她,他是来救她的,然后我把他也打死了……现在……现在怎么办呢?
白浪苦苦思索,看看梦相远,头被打破了,所幸流血不多,起码没流到地上,不然就不好收拾了。没别的选择了,一不做二不休。白浪找来一个大麻袋,怎么都不好装,折腾的时候,竟然在他的衣兜里发现了两张火车票,定睛一看,是后半夜2点50分青城到边城的。
白浪恶毒地笑了:这对狗男女这是要私奔!这回好了,直接奔阴曹地府吧!他把火车票收起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梦相远装进去,一点点地拖下楼。
白家院门外的那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去,这个人就是朱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