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努力地回忆着近来发生的事,在寻梦伊甸园也常常浮现这种杀妻分尸的景象,黎姿?那午夜箫声难道是她阴魂不散?女人忽然又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脚心蔓延到后脑,一阵心悸,出了一身虚汗,意识到又要犯病了,连忙又拿出小药瓶,药瓶里一粒药也没倒出来,她极力控制着,眼神充满着恐惧,凝视着那石刻:白行简故居。
“黎姿……黎姿!”忽然,女人听到有人在叫这个名字,她回过身来,一脸疑惑:“黎姿?你在叫我吗?”
“不叫你叫谁?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缓缓走近,他大约五十多岁,身形消瘦,凝视着女人,欣喜的眼神中带着疲惫。
“哦,是你?弗行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女人终于清醒过来,那种恐惧感霎那间消去了大半,这女人正是黎姿。
“你说呢”,弗行之无奈地叹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来两粒药片扣在黎姿手里。
黎姿连忙咽下这两粒药,把那小药瓶还有另外几种药都接过来,多年来,她将弗行之视为唯一可信的朋友,也是救命的稻草,还有一个问题迫切地要得到他的肯定,问道:“你是说——我就是黎姿?”
弗行之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女人,满怀悲悯,还有几分歉疚。眼前的黎姿其实已经面目全非,她是一位人格分裂症患者,一直在接受弗行之的治疗。当年,白浪对她冷暴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活死人,万念俱灰,又发现白浪对罗素百般宠爱,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恨,她又向往,她渴望自己就是罗素,渴望像罗素一样勇敢,勇敢到无耻、放肆地去占有自己喜欢的男人,她羡慕罗素的年轻、漂亮、妩媚,“我要是她就好了!”这种念头像一个锚打入她的脑海,让她一次次地在恨与爱中煎熬。终于,她通过整容把自己整成了罗素的样子,然而作为黎姿,面容并未被完全替代,她的面容几乎成为二者的合体,而这个躯壳里面同样也驻着两种人格,罗素就是她的衍生人格。
二十年前,黎姿从白家出走,只带了简单的几件衣服,还有视为珍宝的笛子和箫,她恍恍惚惚,痴痴癫癫,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间,感觉人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有好心人问她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要找什么人,她茫然不知所措,也有人给她一点剩饭、零钱,开始她是拒绝的,后来也傻乎乎地接受了,还满怀感激,为这样的好人吹一曲,也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一受到这种刺激,她就一阵呕吐,有时吐得人一身,黄的白的带汤的带颗粒的,噁心至极,也就躲过一劫。
终于有一天,她碰到一位熟人,竟然是弗行之,连哄带骗被送到一个地方,后来知道那是一家精神病院。弗行之在这里兼职精神科医生,在医院之外,隐姓埋名,自称“三不知”。
“我要骟了他!让他不得好死!”有一次,黎姿嘴里念叨着,从床下翻出一支用牙刷磨成的像手术刀一样的利刃,快步穿过楼道,看见男的就盯住不放,终于看到一个穿着讲究的,扑上去就扒他的裤子,嘴里还念叨着:“姓白的!我让你爽!送你去极乐世界!”
那人惊叫起来,有护士冲过来将她拦住了,又有其他几个护士纷纷赶来将她按住,注射了一种液体,她终于昏昏睡去。
当黎姿再次醒来,意识到这是一所精神病院,护士给你注射的是镇定剂,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苦笑:有病的是这个世界,吃药的却是我。
“不让我出去也没关系,我照样可以遥控我的天才杀手,她们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黑茉莉”——在精神病院的牢笼之中,黎姿“遥控”着一个秘密组织——黑茉莉女子杀手团,专门刺杀用情不专、玩弄女性的男人。
现代社会,看起来法律健全,但是法律只是做人的底限,如果偷盗是罪,偷情算不算罪?如果毁掉他人的财产是罪,毁掉他人的人生幸福算不算罪?人潮人海,总有法外之徒、无证之罪,而他们可能就在你身边。你又想起白浪,这个暴虐、无耻的衣冠禽兽,你要让他生不如死!要打击男人,杀不如骟,去其势就等于销其魂,那才是对付男人的极刑!
有了这个疯狂的计划之后,为练习阉割技术,黎姿把黑色牙刷磨成手术刀的形状,虽然是塑料的,也磨得精致锋利,并且刻上茉莉花的图案,多年来她把精神病院里的流浪猫狗都骟了个遍,因此她出院的时间也遥遥无期。
弗行之是她唯一可信赖的,实际上是她的精神科医生,她在弗行之的大杂院里曾碰到过两个女孩,那时候她们还小,一个是梦相远的女儿梦野,她认出了这孩子,另一个便是罗素的女儿罗含霜。
她整天计划着自己的“黑茉莉杀手团”,掐算着两个女孩的年龄,等她们长大的那一天,她就委托弗行之将磨好的“手术刀”分别交给那两位女孩,并以信件的方式给她们下达了第一道“茉莉令”:
黑铁铸茉莉,天女闹市行。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问君何所寄,诛禽兽为功。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之后,黎姿便通过弗行之向这两位“种子杀手”下达茉莉令,督促她们练习骟杀功夫,弗行之也将她们的回复以信件的方式转交给她,就当作是一种心理游戏。
在黎姿的世界里,“黑茉莉杀手团”成员都是年轻女性,她们看起来纯净、清雅、柔弱,也都有一份体面的职业,其实都是一念即行的杀手,其中有两位培养多年的种子杀手便隐居在弗行之那里随时待命。
时机终于来了,黎姿逃出精神病院,悄悄来到青城。逃出精神病院之前,她同时发出了两道“茉莉令”,分别给梦野和罗含霜,让她们各自给自己最恨的男人“去势”,也就是阉割,以此作为“投名状”。
没想到刚到青城,黎姿便被朱笠盯上了,成为他的侍梦人。因为她笛箫双绝,朱笠便将她包装成妖艳妩媚的“箫笛仙”,在侍梦过程中盗取她的意识,同时也操控她的意念,渐渐地让她成为完美的工具人。
多年来,在弗行之的治疗下,黎姿看起来大有好转,弗行之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她执念如此之深,居然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
弗行之把一串钥匙交给黎姿,说道:“千真万确,你就是黎姿,这是你家的钥匙,现在还给你,你可以试试。”
黎姿看看弗行之,犹疑不定,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