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生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白马书院的同窗好友，也是室友的徐明义。
昨日迎春诗会上，音律社大出了风头，结束后，顾如之便邀请所有人翌日休沐去红袖坊听曲。
徐明义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但是他却冷漠地拒绝了。
周寒生以为是顾如之面子不够，想亲自出马，却被顾如之拦住，称徐明义每次休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从不与他们一同玩乐。
没想到，今日却让周寒生遇到了他，便想看一看徐明义到底去做什么。
此处是积善坊，周寒生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绝大部分店肆都是供富贵人家玩乐的，像是红袖坊、快活酒肆，价格昂贵，最为便宜的地方大概就是羊汤铺子。
徐明义抱着一个包袱，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走着走着，周寒生愈发觉得这地方很是眼熟。
此时，徐明义进了一家铺子，周寒生抬头一看，这里竟是原来的金碧辉煌。
金碧辉煌已经被上官婉儿卖掉了，没想到接手这个地方的老板没有继续做食肆，反倒做起了书肆的生意。
但是金碧辉煌原本的装修并没有多少变动，还是那般华丽，用作书肆多少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周的娱乐活动少的缘故，周寒生在门口蹲守了一会儿，就发现进书肆的人很多，而且有不少大家闺秀往里面走。
男子都去红袖坊和快活酒坊了，女子反倒都来了书肆。
周寒生又发现，书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没改，原本后院的位置，围墙拆了，改成了停车位。
那些大家闺秀多是乘坐马车过来的，马车停进停车位中等待，甚是方便。
“这书肆老板的思想觉悟还挺高。”
周寒生转了一圈，也不见徐明义出来，索性进了书肆的大门，若是碰见就说是巧合。
进了书肆，周寒生便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料味，原本火锅的味道没有了。
书肆里面的书卷很多，除了儒学书籍、典籍、史籍，还有一些描写地域情况的书卷，像是山野纪要之类的，甚至还有不少描述外邦情况的，比如林邑国、波斯国。
实用的书籍也不少，诸如医学类的、手工艺类的，感觉比白马书院有容殿里的书籍还要齐全。
周寒生猜测，徐明义来到这里，很可能是为了要找有容殿里没有的工艺书。
忽然，他看见一个架子上竟然空空如也，看了一眼标牌，发现这里原本是放话本的。
这个空架子两侧放的也是话本，周寒生拿出一卷出来翻看，里面的都是古文，但看字都看得懂，合起来却晦涩难懂，需要翻译了。
周寒生翻译了一段，发现这个话本讲的是一个书生赶考的故事。
又翻了一卷，发现里面讲的是一个和尚的故事。
这时，一个书博士走了过来，他刚刚送走一位官家小姐，见周寒生独自站在这里看书，连忙上前。
“郎君，可有什么要买的书吗？若是只看书的话，可以上二楼的阅览室，现在有空位子，书卷免费看。”
周寒生倒是觉得稀奇了，一间书肆竟然免费供人在店里看书，那还做什么生意啊。
“看书免费？那么茶水肯定要钱咯？”周寒生问道。
书博士笑着点了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餐单，交给周寒生看。
餐单上面写得很清楚，看书免费，茶点的部分，价格与修善坊的茶肆价格差不多，算起来，这间书肆还便宜了，毕竟有书可看。
而且这里都是雅间，窗外能眺望洛水，风景极好。
这大概就是吸引大户人家女子的原因。
周寒生合上餐单，指着空的架子问道：“博士，这里原本放着什么话本啊？”
“这里放着的都是话本，这一栏专门放一些山野志怪的本子，近来神都流传很广，郎君、娘子们都爱看。”
“我们书肆里这样的话本卖得只剩下八卷，都已经被借走阅读了，若是郎君想看的话，恐怕要等楼上的看完才行。”
听完书博士的讲解，周寒生心中一动，李唐和大周都流行妖魔鬼怪一说，所以这类的书籍很受欢迎，若是自己把那些小说写下来，岂不是能大火？
正想美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女子声音，回过神来，竟看见了春娘和徐明义在门口交谈。
周寒生觉得奇怪，立刻上前打招呼：“春娘。”
春娘看见周寒生，立刻喜笑颜开地回应，但徐明义却和见到鬼一样，背过身去。
“寒生，你怎么在这儿？”春娘笑着问道。
“我还要问你呢，现在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待在快活酒坊吗？怎么会来书肆？”周寒生看了看春娘的手上，原以为她拿的是话本，没想到竟然是账本。
突然，他想起“停车位”和“阅览室”这么超前的思想，恍然大悟道：“这间书肆是伯父开的？”
春娘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上的账本，道：“我每日这时候来检查书肆的账目。”
徐明义趁着两人谈话的功夫，想要溜走，却被周寒生一眼识破。
“站着！”周寒生喊了一声，与春娘道了别，便拉着徐明义走到了街上。
周寒生善于细微观察，他发现原本徐明义怀里抱着东西不见了，但腰间的荷包却鼓了起来，猜测他卖了包袱里的东西给书肆。
书肆里能缺什么呢？不就是那些书卷吗？
虽然大周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雕版印刷，但是未能普及，所以书卷大部分是手抄的。
这家书肆的生意看起来很好，徐明义很有可能是抄了有容殿里面的书卷，出来卖。
“你缺钱吗？抄书来卖，勤工俭学吗？”
徐明义知道周寒生聪明，没想到竟能一语道破，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徐有功的侄子吗？还需要勤工俭学？”
徐明义的神情黯淡下来，这是周寒生第一次见他这么不自负。
“白马书院每年的学费不低，家中爷娘留下的钱经不起花销。伯父几年前被贬，总不能还让他供给我吧。”
“那你还不赶紧科考成功，入朝为官，不就能拿俸禄养活自己了吗？也不用付学费了呀。”
徐明义忽然恢复了那副瞧不起任何人的神色，鄙夷道：“官场不净，各种奉承，我学不来，不去也罢。”
说着，正要回白马书院，却被周寒生一把搂住了肩膀。
“去红袖坊玩玩吧，反正是顾如之请客，我正巧有件赚钱的活儿，要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