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据点,一处小丘上。
一名女子坐在丘上的青竹旁的一颗小石上,粉臂支腮,美目朝着南边的山道上,静静而望,可能望了很久,她那美丽的脸上,眼帘微合,目光迷离,隐隐有着一丝倦意。
这时已经快到戍时,苍穹暮霭,云烟飘渺,尚还湛蓝色的天空早早的挂上了即可明亮耀目的星星。孤星照耀,大荒山上冉冉升起的炊烟渐渐淡薄,天空飞翔的鸟儿也渐渐停息,天地万物在这个时候也是也倦了,累了,躲在一处暗想幽静的僻所休养生息。而那名女子在这个时候,依旧等待,盼望着远处的他,早日归来。盼望着疲倦的他,来到的时候第一眼便能瞧见自己的笑容,能吃上自己悉心烹制的菜肴,能乖乖的坐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为他静心梳洗。
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多少个日月,自己独自一人在外孤等候,似乎也已有些疲倦了,但也习惯了,她那个娇弱消瘦的身影,每当月色寥星时便会出现在那一幕,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冷月星空之下,喃喃自语,思潮起伏,显得份外寂落。
噗噗,一声声响惊出在山下的左近。
轻风拂来,将那个奇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边,她轻轻站立,下唇微咬,四野张望,似乎有些犹豫。噗噗,又是一声声响,这一次是那么清晰真切,一颗宁静安详,又有些疲倦的心境怦怦一条,那个苦闷冷落的脸孔顿时掠过一丝欢喜,快步奔到山丘上,晶莹剔透的眸子焦急而又欢喜的极目张望。
山丘畔,山风略涨,黑幕一般的山林枝叶摇曳,簌簌作响,晚风穿过山林,轻轻拂在她那碧绿色的长裙上,长裙在风中轻轻荡漾,屡屡柔丝随风粘在那长清丽绝俗,欢笑尚存脸孔上,轻轻溅起一阵空寂失意的涟漪,她目光上移,投在点点星空,深邃而剔透的眸子,闪出点点晶莹的光芒。
“伏羲哥哥,你在哪儿呢,为何现在还不回来见我呢?”
冷月高挂,冰凉如霜,银白色的光芒静静挥洒在她苍白空寂的脸上,似乎在告诉者她什么。
“女娲,我回来了。”
那女子芳心一荡,满脸迷茫的脸上惊出笑意,回眸望去。月色下,一名男子身着红铜帅佳,手持长枪,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月色冰凉,抢刃寒光,照耀在那困倦疲劳,满是血迹的身影,但他在见到眼前这个破颜生笑的面容,听到那悦耳动听的叫唤声时,身上所有的疲倦与酸楚,渐而化作一缕青丝,随风消逝,漂流远去。那满是风霜血污的脸上泛出一阵淡笑,掠过一阵激动与感激。
“女娲,我回来了。”,这句话在冰冷寂静的星空下传荡,在女娲芳心之中萦绕,他终于回来了,回到自己身边,苦苦等了这么多年头,不就是等着这一句话么?她瞧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美眸上兀自晶莹着美丽的泪光,要去投入他的怀抱。
然而,那个魁梧雄壮的身影,在苍白色的星空下是那么憔悴无力,风中颤抖,摇摇欲坠。在她飞身走近时,却已颓然倒下,女娲惊慌失措,不知名状,在他身后,又是那多少辛酸痛楚的利箭,箭羽雪白,杂有红斑,在冷风之中,轻轻摇荡。
她嘶声竭力痛呼,“伏羲哥哥,你……”
神农躲在军中,无事可作,常自郁闷,得知伏羲身受了重伤,对他而言有如喜从天降,简直比拣到奇宝还要高兴,摩拳擦掌,一蹦一跳,满是欢喜的跑到伏羲床上,敞开他的衣衫一看,不禁大皱眉头,摇着脑袋连连叹息。
夷羿见他这等怪异的神情,反倒吃了一惊,问道:“神农先生,为何摇头不止?难道伏羲哥哥的病很重?”
神农眉头一挑,叱道:“这等小伤,还要我来医治?”,说罢,取出腰间金针,在伏羲身上刺了几针,开了两道药方,转身要走。
夷羿见他这么草草完事,睁大了眼睛,愕道:“神农先生,你行医怎么这么简单?”
夸父也是长大嘴巴合不拢,说道:“老头,你这样治病,弄出人命了怎么办?”
神农睨了两人一眼,没有好气的说道:“受了点皮肉之伤,受了点劳累,这样的小疾,你等为何非得要我拿他当大病来治?难道是要老夫先行给他施下穿肠烂肚的剧毒,再行给他治好?老夫断定,此人一月之内行走无碍,两月之内恢复如常。”
夸父,夷羿二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心来,女娲听他说得甚是尖酸,还道是他对伏羲心怀偏见,不给好好医治,想到伏羲命苦,抚着他的头发,黯然哭泣。
尽管夸父一口咬定伏羲病情只属寻常,伏羲躺在床上整整三个月,方才能够下地,每每在睡梦之中,总是猝然惊醒,伸手要去抓握什么,但起身一看,瞧见四周寂静和祥,又女娲在身旁看护,怅然摇头苦笑。女娲知他病重,平时多加留心,有时见他半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心事重重,苦闷自忍,她心中牵挂,温言相问,伏羲要么摇头不语,要么干笑着说“没事!”,只有在他偶尔思索得出神之际,不才能听到他经意的说出“我感觉好累,好困。”
女娲将这类怪异之事告知给夸父,夷羿,两人听伏羲就连女娲也不告知,心想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心中思索,猜想有极大可能是因为逃出南山时发生了一些事,因而如此。但两人数次追问原因,伏羲却不答,只是淡淡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神农听到伏羲怪异处,心下大奇,倒真以为自己误诊所至,一连三此探访,察言观色,按脉听声,却没有丝毫异状,生怕旁人对他的医术心生猜疑,不禁大摇其头,连声说道:“心病,都是心病,非药物所能至矣!”
在伏羲养伤期间,南山曾屡次派兵前来讨伐,夷羿率兵应战,结果仗还没有打起来,南山主将倒给夷羿的重弓钢箭,损了不少。至于颛顼,刑天两人为何有意出兵前来南山救助伏羲,为何两人一齐出山,数月不返,就得等得他二人回来后,方才能够知道。
然而,伏羲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唯独他自己一人知道。他一人单枪匹马逃亡南山,一日之间由手握重权,尊位至高的三军将帅,蓦然之间撕破善脸,恶目狰视,变为南山上下人人追杀的叛将逆臣。这一大变故,虽是他心中早有意料,早有防备之事,在生变之时,他处变不惊,沉稳待之,凭着自己一气之勇冲杀而出,但事后,他静下心来细细回思,又哪里能够安得下心来。
那一幕幕恶斗场面固然惊心动魄,百般险恶,令人触思汗颜,心中生寒,但那一张张平素恭谨和善的变容,陡然转变的阴沉险恶,凶蛮狰狞。世间炎凉,尽现于此,这一事方才是令他辗转反侧,不可安寝之事。
南山见到追杀伏羲一事,虽是小事,却也颇有难处,出兵几次就不再多加讨伐,而是将出兵北伐当作首要大事。至于聿贤,魍魉,虎头三人,他们为四大族长心中喜爱将才,不忍杀害,又为了严明军纪,多加杖责,夺其兵权,暂时囚入仑者山的大牢之中,算是当作惩戒。
然而,在北国的天都城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力牧得知乾位长老大军败北,将近三十万大军煌煌而去,回来之人只有区区千余,他心下盛怒,当即将这千人连同乾位长老一同囚入天都城的牢房之中,心中打算将这等仓颉回来后,将这干败军将士一同斩杀。哪知一连等了数日却不见仓颉的踪迹,他一面出兵寻查,一面问及乾位长老。在得知仓颉失踪之前与大军失散,不知踪影,力牧忧心重重,心急如焚,当即动用无奇教弟子前往南山,暗中寻查。
在仓颉丧命之事确定无疑时,念及他与仓颉多年来的交情,不禁满心伤痛,虎目落泪,他下令举国上下丧旗高挂,与己同哀三日。此事一过,众多烦愁事宜接踵而来,败北兵将是该赏还是该罚,堂堂大国千万民众,是该免税减负,大举务农,还是该重整旗鼓,率兵南征。这些事务向来均有仓颉着心处理,仓颉一死,力牧顿时没了主意,他追记智者高风,回思己过,那张威武雄壮的阔脸,不免神情郁郁,寡有欢颜,高官近臣知他心情不佳,不敢上谏。
这一夜,力牧回到卧室,但见关于邦国事务的奏文堆积如山,他不知如何处理,也无心取处理,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力牧自幼得到这位高人指点,方才有得今日成就,如果仓颉先生这时尚若安在,他又会如何呢?”,他与仓颉明面为友,私下的恩情却是形同父子,无论国事还是家事,均是推心相告。
他趁着夜色,在天都山上的宫廷雅阁之中,漫步而走,心事重重,不觉间来到了仓颉平时居住的庭院,他侧目瞧去,见到庭院大门紧闭,白布高挂,心中一阵黯然,微微摇了摇头,暗想:“若是换作平时,我这么晚了前去寻他,他是满怀心喜的赞我心挂国事,深夜不眠,还是会破口大骂着要我注重身子,好生休眠?”,想到往日恩情,不禁虎目含泪,悲伤异常,又想:“军中上下,除了先生一人,那便再无人敢说力牧逆耳之言,但是众人皆为狼狐,心术难测,唯独只有先生一人替我思前想后,考虑周全,唉……”
他立在仓颉公园大门半响,发了一阵子呆,伸出大手,轻轻退开大门,但见院中青砖生苔,多有裂损,却是十分整洁,在小院的行廊侧孤零零生有一颗常青树,这时以快入冬,大凡草木皆以干枯,唯独这一常青树依旧枝叶繁盛,宛如新春,似乎在另一层意味着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