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山谷已然幽静,不再有任何声响,不知恶兽逃脱出去,还是在洞中早已死绝,浓浓郁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渲染得这个火光闪烁的洞壁,血光满目,似乎随时都可生出那一道道密如垂帘锋刃蔓藤来。伏羲鼻间呼吸着馥郁浓厚的血腥,但觉气息微觉不畅,好在他历年征战,早已司空见惯,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股血腥扑鼻而入,他定了定神,放目望去,将四周情景收入眼底,不由得大惊失色。
山谷之中断爪裂尸,残骸满载,遍布了谷中的角角落落,百千恶兽,尸骸流血,已然血流成涌,随着谷中地势较低之处涌流而去。然而,在谷中的石壁地上毛毛茸茸,生满了不足一尺的枯小蔓藤本就生得张牙舞爪,形同枪戈,此时蔓藤枝身上染满鲜血,在火把灯光下血光,一闪一闪,竟是璀璨生光――血光耀目!
这等情景,较之满地尸骸,又何止狰狞凶恶百倍。
伏羲胸口微觉一滞,随即稳住身形,这时,他心中不敢再有一丝大意,放目望去,面对着自己的有三十余人,人人魁梧粗壮,兽面獠牙,有人施展了兽夷山中的秘术,有的已经施展了“虎附!”,有的施展“狼附!”,还有一些自己不知的术法,那一双双眼睛凶光狂腾,满是兽性,然而,在这等凶杀绝地,残尸血光的窄谷之中,未免逊色了不少。
伏羲将众人一一扫过,见到有人浑若未觉,有人捂口欲吐,有人早已脸色惨白,遥遥欲坠。在中弟子之前,有一名白发老者正盯着自己,那人脸型宽阔,形同虎头,虽然老脸上皱纹纵横,千沟万壑,面容虽然垂败,而白眉虎目之间,尚存壮年雄风,纵然他自来胆大,见到眼前景物,也不禁眼前发昏,他定了定神,说道:“前辈可有信物作证?”
那人正是东夷山的前任族长,自从重哭担任族长,主持大局,见四邦族日益兴盛之余,又见四大族长暗中勾心斗角,宛然不是昔日和平共处的好景,他自知仅仅凭着自己一人之力,绝难平息,因而悄然散去。直到听闻南山来了个飞骑将军,英雄了得,他这才出山想见上一见,可惜的是伏羲日夜忙于军务,不便打搅,他常常涉山远看,见他人才出众,威风凛凛,不禁老怀大畅,在那之后,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对他的事十分关注。直到伏羲为四大族长所斥,他担心伏羲一走,转而四大族长相互厮杀征战,于是特地率着东夷山弟子前来劝慰。
东夷前族长淡淡一笑,说道:“可以作证之物,自然是有了!”,说罢,在颈间取出一个吊坠,吊坠通体血红,形象如一刻悬于枝头,又将要滴落的露水,为粗绳所系,成为项链。
伏羲望着那个项链,迟疑着说道:“这是……?”
东夷前族长说道:“血滴子,元帅应该知道洵山的蛮人吧?血滴子在旁人看来只属精美玉石,但却是洵山族人心中的至高信物,这一颗血滴子光泽圆润,曲线柔和,乃是上上之品,此物又是百难得到的通体红玉,无一斑斓,价值连城,为邦国进贡而用。”
此物一出,伏羲绝无不信之理。当年夸父出使洵山,曾听他说过,洵山不死族中的族人,对外扬言有着不死之身,不惧疼痛,这等旁僻小族原不足惧,但他却能在南山四大族中的争乱中伫立百年,不得倾覆,反而叫四族族长颇为忌惮,可想其中必有厉害之处。伏羲也甚是奇怪,他平日忙于北国战事,兼之洵山之人乖异神秘,所以少有所知。瞧着那个粲然生光的血滴子,混然与四周壁上的血光棘刺融合在了一起,他默默点了点头。
东夷前族长微笑道:“这还是百年以前,东夷最为强盛之时,洵山族长赠送于我,仅此一物,即可证明老夫身份。”
伏羲眸子中衬出那一滴鲜活璀璨的血滴子,目光随着闪动出一丝神秘的神色,轻轻的摇了摇头,老族长脸上露出惊奇之色。伏羲说道:“此物的确价值连城,是为南国邦交的无上瑰宝,不过……血滴子既可赠送他人,那也可掉落遗失,前辈身持此物很是可贵,却也难以鉴定身份的真伪啊!”
东夷前族长微微一惊,说道:“那么将军如何可信?”
伏羲淡淡笑道:“前辈壮年之时,英雄了得,就算时日渐走,年华老去,那一身功夫应该落下吧。”
东夷前族长听在耳中,不禁大怒,心中暗想:“万没想到,飞骑将军在智勇双绝,威风神勇的盛名之下,竟然是一个断智少见,窄量多疑的小人。在他没说这话之前老夫佩服他兵略之能,他敬仰匡扶之德,大可结交友谊,化解这一段孽事。此时若是出手相斗,不论谁输谁赢,多少也会因此而心生芥蒂,伤了和气。”,他心中越想越气,只怨伏羲粗蛮不礼,有意教训,默默说道:“好,好!老夫就用这身本事来证明身份。”,说到这里,双手缓缓摊出,老目上望,苍老悲悯,略含恼怒的眼睛精光闪闪,干枯的双唇微微开启,呼的一声大响,周身金光大盛,光耀刺目。
众人为这光芒刺得眼睛生痛,忙着用手遮档,金光之中,风势一转,紧接着忽听一人惊呼。众人忙忍痛睁眼瞧去,却见东夷前族长半脸为人,半脸为兽,垂头散发,颓然而立。金光之后有一人骑着高头战马,左臂伸出,单手掐着东夷前族长脖子,缓缓将那他举起,对左右厉声喝道:“快快散去棘刺阵法,容我出去,不然休得怪我手下无情!”
夷山弟子见到老族长受制,又惊又怒,却有奈他不可,面面相觑,没了主意。在山谷的一出黑洞中传来一人的声音:“回禀元帅,这棘刺阵法,为我们二十名弟子所出,一但开启,想要收回还需一个时辰缓慢散功方可。”
伏羲冷冷一笑,说道:“是么?”,脑中思索脱身之策。
东夷前族长周身噼哩啪啦直响,瘦长的身子在空中无意剧烈痉挛,他半兽半人的脸上满是忿恨与痛苦,厉声喝道:“飞骑将军,你好卑鄙!”
伏羲仰天一笑,黯然说道:“我若不出此下策,前辈岂会容我脱身?伏羲事出无奈,得罪了!”,东夷前族长垂头沉默,不说一话,周身却啪啪响个不停,原本瘦长的身子渐而变得丰满魁梧,伏羲一口气将话说完,左手竟也跟着不经意颤抖,他将目光投了过去,但见左臂上颤巍巍涌出鲜血,眉头微蹙,东夷前族长纵然变身“虎附!”,从一个百余斤中的年迈老人,转变为一个近千斤重的虎附之人,但凭自己一臂之力也该可以举起。
额头汗水涔涔而下,眉宇也不禁变得凝重。
他牙关一咬,大喝道:“快快散法,不然我便与前族长一同丧命此处。”,这一断喝,来的甚是突兀,东夷山弟子听到,身躯猛地一震,一人急呼道:“元帅,我们答应啦,千万不要伤害老族长性命,待我与他们好好商谈。”
伏羲气息渐重,口中起伏越来越大,眼角肌肉一颤,瞧见那人大步奔入秘洞,又觉手中份量越来越沉,心中焦急万分,忽觉手中一轻,伏羲一惊,侧目望去,还没瞧清是什么,但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伏羲不及躲闪,伸手护住胸口,硬生生挡了这一计,嗡的一声大响,一股沉猛大力*将,伏羲顿觉胸口大痛,身子远远摔了出,溅出一道血花,重重摔在谷地石壁上,颓然落了下来。他脑中尚未清醒,又觉颈间一痛,一个满是恶毒的声音喝道:“万毒叛将,胆敢欺瞒老夫,看老夫不取了你的性命!”
伏羲强忍剧痛,费力睁开双眼,但见一个半兽半人的粗壮大汉,怒目狰狞,呲牙咧嘴,像猛兽一般嘶吼咆哮,一股股怒气恶狠涌先在这个奇特诡异的脸上,流溢出无尽的忿恨,他苦苦一笑,口中的鲜血流了出来,滑落在那满是污迹的脸上,一字一字艰难的说道:“为……求……性命,与……你……一……般!”
身后的东夷山弟子,虽然瞧不清老族长的面容,但见他声音嘶哑干涩,也不禁怵然惊呼,想必施法变身,中途为人干涉之时,那般痛苦与懊恼,无以言喻!
东夷老族长满脸悲痛,咧开半兽嘴,阴森嘶嚎道:“好……好!老夫由此变作半兽之人,也是为你所赐,去吧!”,说着,手中用劲,一双蕴满怨责与血腥的兽目,似乎要喷出血花。
咯吱,咯吱,咯吱……
这个声音奇特而恐怖,似乎是老族长手指关节,因为运劲过大所发出的声响,还是自己生命将近结束时,而发出的警钟,听在他耳中是那么的痛苦,又是那么的不甘!
喉间疼痛瞬间不及全身,脑中昏昏沉沉,不知名状,似乎已经要达到底线。然而,他却清晰,惊奇的发觉到自己体内鲜血,随着身子疼痛,一惊而起,在他体内狂热的翻滚激荡,胸口已经开始有些起伏不定,不,是剧烈起伏。伴随着一股股攻心剧痛,身躯血气沸腾如狂,欢跃如狂,急欲破胸而出,伏羲牙关紧咬,一口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沿着满是血迹的下颌,流荡在老族长那双强健*,赤毛融融的大手中,一股令人心酸的鲜血,钻鼻而入。
原本双目大睁,几欲迸裂,在他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幕幕似乎点点斑斑,染上了鲜血,变得殷红,于此同时在他心中忽地涌出一阵激奋,一阵惊恐,一阵狂热,在他胸口剧痛涌出的鲜血,已然蓄积无法勒羁,就要从这四肢百骸,滚滚喷出…….直到,他的眼中全然变得殷红,已然朦胧瞧不清事物时,浑噩中他心下忽地生出一阵阵恐惧,痛惜!他嚅动嘴唇,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嘶声说道:“不要,快……快放开我!”,这个声音艰难费力,微弱惶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在他身前那个半兽半人,恼怒攻心的老族长,咬牙喝到:“现在后悔,为时晚矣!”
伏羲怵然而惊,微微摇着头,想要告诉别人一些什么,忽地一股巨力喷现而出,再也无法仰止,被人扭曲紧扼着的喉口,瞬息间摆脱了约束,他放声大吼……
横眉倒竖,几近疯狂!
老族长脸上首次出现了慌恐惊愕,他双目大瞪,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满脸血污,在自己面前呻吟待毙的少年人,蓦然变成了一个红目獠牙,满目狰狞的恶魔。
伏羲放声而嚎,狂暴肆虐,那一双原本气势磅礴,杀意腾腾的血眸,莫名的涌现出一股股悲凉心酸,痛苦不甘,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冤屈,在他眸子深处的另一个灵魂,所发出的咆哮。
哗……一声轻渺微小,却是迅猛无俦的声音,穿过耳畔,老族长瞥目望去,一道黑影却是早已离奇般透过了自己的身体!
黑谷,火光,血飘!
一个身影瞬时摆脱了所有羁绊,如癫如狂,肆意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