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和日丽。
聿贤道:“少爷,现在距朱雀岭只有两日的路程,少爷若是骑着那匹千里良驹,几个时辰应该就能到达。”
伏羲道:“最先抵达的人,未必就是最后能够得到的人,我们若是远远跟随前面这几个人,自然而然可以少去不少麻烦。”,说着,将目光放在两个街前的凌烟,石厉等四人身上。
聿贤奇道:“难道继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后,还有不少人想得到神鸟火种?据说此物出了点亮维持祭火门中古朴神灯以外,再无他用了啊。”
伏羲微微点头,道:“不错,火种除此以外,别无他用。但有些人得到了火种,便可用火种作为筹码,换成他所喜好的事物,不是么?”
魍魉走前几步,问道:“我们不如待到今晚,趁他们没做多少防备,安然入睡时杀手把他们杀了,如何?”
伏羲道:“在这个小镇当众,十有六七的人都有这种想法,只可惜,现在谁先沉不住气,谁便会立即遭到众人围攻,我们还是先行置身事外,等到了朱雀岭再图后计!”
三人这般行了两个时辰,附近的人烟渐渐稀少,街道左右生有杂草丛生,横枝小道。
颓废立于小草边的房屋有的年久失修,白泥脱落,有的已然荒废败坏,为人所弃。魍魉望了望左右,奇道:“我们自清晨请来,沿着这条街道径直行走,同是一街,同是一路,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聿贤笑道:“亏你还是从炼狱场中走出来的,怎连最起码的悟觉也没有。”
魍魉怔道:“怎么说?”
聿贤道:“接近炼狱的路途,就算过往的人再多,又怎能兴盛繁荣的起来呢?”
魍魉点了点头,道:“不错!”
鬼奴道:“我们行了大半天,肚子早饿了吧,前面有家酒店。我们吃饱喝足了再行路,好么?”
伏羲瞥了酒店一眼,道:“此处易生事端,买完以后先行赶路。”
四人点了点头,快步行了过去。
聿贤道:“店家,店家,给我们来是个馒头,再将水囊里的水灌满,即可。”
魍魉道:“我们随便给少爷买一点酒水和下酒菜吧,这几日少爷时不时要喝上一点。”
两人正说着,那店家却苦苦摇头道:“我们这里没有馒头,只有包子。我看三位远道而来,不如进小店中坐下点些酒菜,小饮几杯,消去途中的疲劳?”
三人心觉甚好,对望了一眼,朝伏羲望去,道:“少爷,看样子后面已经没了酒家。要不我们趁现在这个时候好好吃上一顿?”
伏羲走上前,对店家笑道:“这位先生真会做生意,是不是有些热心的是不是有些热心的过头了?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们,而是旁路人,只怕先生连驱带赶,还犹恐不及。”
店家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小店自来待客热情周到,童叟无欺,旁人来了这儿……”,他口中这么说,目光扫过,见到伏羲面前的飞燕罩时,忽地神色一变,适才恭维陪笑之容全然没了,瞬息间肃然起敬的道:“大人有何吩咐,请讲!”
伏羲漠然道:“我看此处血腥弥漫,冤魂萦绕,你们下手有点太黑了吧。”
他这一心平气和,不徐不急的一句话,惊得店家脸色大变,愧道:“这……言重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顿了顿又道:“难道我哪里露出了马脚,还望大人先行道出。”
伏羲望了望他那生满老茧的手掌,又望了望点中桌椅若干处不易察觉,却又积累甚厚的灰尘。油然想起不知多少年前,与剑逸之等人一同抵达天都城途中,碰到黑店店主夸父时的情景。想到旧时风光,心中不禁怃然有感,抬起手,指了指太阳穴附近,话不随心的道:“用它可以看到。”
店家望着他脸上的飞燕罩,愣了愣,道:“回大人,小人只知道这飞燕罩有三大妙处,一是对敌遮面,二是对友人鉴定身份,三是通过它可以瞧到门中的藏匿的暗号标识。我见大人的飞燕罩为深黑色,身份自然不低,请问无奇教中的圣物,难道还有第四大妙用?”
伏羲嘴角流露出令人无法辨识的笑意,“你说错了,是飞燕罩后面的事物,心!”
别过店家,三人走在逐渐荒僻的小道上。
鬼奴道:“没想到元帅不但精通武功兵法,阅世经验倒也丰富的紧,就连我也差点着了他的道。”
伏羲笑了笑道:“有很多事情,你若不出言问起,自然而然会让你的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若是有心寻问,只会适得其反。”
聿贤,魍魉两人自幼生活在南山之中,南山民众虽然残暴悍勇,但大多都胸无城府,少有心机,对江湖世道的虞诈欺瞒,全然不懂。在伏羲与店家的交谈中,心中本已有着大好一个问号,听到他与鬼奴一问一答,忍不住问道:“少爷,难道你和那位店家相互认识?看样子,你们还很谈得来啊!”
伏羲很想出言点拨这两位能力过人,武艺拔萃,又毫无江湖经验的勇将,但觉得要将这类事情说出来,却是一件十分费神困难的事。想起以前自己也和他们一般,一派天真,无忧无虑,就算刀刃抵在颈间也丝毫不知危险的“混小子”,悠悠叹了口气,道:“等哪一天,你们因为遇到这类事情,吃了不少苦头时,也就什么都知道。”
两人听他不欲细言,不敢多加寻问,满是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鬼奴。
鬼奴侧过头,加快步子原本想着不去理会他们,但被这两位少年将军紧紧跟着,给他们看得不好意思。秀眉一蹙,道:“哎呀,你们两个真麻烦,我告诉你们好了。”,顿了顿,说道:“那个店家其实就是北国所谓的名门正派中藏在这儿的卧底,他看出我们是为了火种而来,想着用什么诡计把我们杀了。后来见到元帅的飞燕罩时,以为是‘自己人’,元帅只说出寥寥几句,不仅引他说出了名门正派已经遍布此处,不惜一切手段完成火种之事。而且还从中探出了只有极少人才知道,飞燕罩的秘密。”
她口中的话本于伏羲心中想的相差无几,但听她这么毫无遮拦,一字一句的道出时,不由得心中恼怒,冷哼一声,明眸生光,直直*视鬼奴。
鬼奴但觉一股无形的高强直*而来,心中一凛,望了他一眼,柔媚娇美的容颜中露出一丝惧意,但她口中不服,樱唇一努,带些撒娇的道:“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别以为你武功大进我就怕了你。”
伏羲回过头,不再理会他,一个人默不啃声走在了前面。
鬼奴见他声势上出了下风,娇声叱道:“嘿嘿,到了现在,心思还朝向北国,有用么?我们南国那一点比他们差了!”
“看到没,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无论遇到了任何事情,喜怒不形于色方为妙极。前面的那位朋友,遮掩喜怒的功夫差了点,因此他很开明的戴上了教中的圣物飞燕罩,结果奏得了奇效。这一招啊,用来对付难缠的女人,也很不错哦……”,一个灰发老者咕噜咕噜大口喝着酒葫芦中的酒水,在小道中摇摇晃晃,自顾自的说着,对身边人暗暗劝解丝毫不知。
“嗯?”前方一个冷峻又带着*迫的声音传了过来。灰发老者愣了一愣,立在原地发了个酒嗝,醉猩猩的双目朝前望去,但见一个身材修长,面带飞燕罩的灰衣人回身正望着自己,飞燕罩下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人随在远处,衣发飘舞,自有一股威严。
灰发老者慌乱之下,见他目光冷峻冰寒,直如一把寒冰利刃抵住胸口,心头生凉,竟然有些令他喘不过气来,醉意顿时醒了六七分,身子一个哆嗦,扑通一声,手中拧着的酒葫芦掉到在地。僵尸一般愣愣的望着他,心中暗暗嘀咕着不知这位神秘布衣人会如何发作。他缓缓抬起头,颤巍巍望着那人,却见他目光落到了在自己手中滑落的酒葫芦上。
轻风拂过,人已转走,小道巷中空空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淡淡的叹息声。
酒水溢出,溅落在灰发老者身边的一名生满麻子的士兵,士兵见到酒水浪费,心中顿感不平,瘦小的身子向前探出一步,像受了窝囊气的小赖皮一般,对着已经走远的身影戟指大喝:“哪里跑出来这奇形怪状的怪物,竟然敢得罪你兵爷爷,你若敢过来,我一拳打死你!”,转而对灰发老者恭维道:“哎哟,乘师叔,没伤着吧,要是心中感觉不舒坦,我去把他抓过来给你道歉?”
那两人便是乘师叔和王麻二。
乘师叔见到前面那个带着飞燕罩的男子,脚步渐渐变缓,忙伸出手捂着他的嘴巴,生拉硬拽将他拖到远处,口中还忙不迭的急道:“这个故事……故事告诉我们,觉还没睡醒,该回去好好睡睡。”
……
乘师叔与众人又行了一会儿,来到了街道尾端,触目而来的是一片荒废偏僻,生满杂草的山路。
乘师叔恢复了平素一派尊长的风范,长须飘舞,静立山林,望着山系里各处小道上零零落落,四面八方过往的路人,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有的沧桑,凝重。
王麻二见他一立就立了近半个时辰,心中早已有些不大耐烦,道:“乘师叔,咱们再不多赶些路,到了傍晚就得露宿山林子中啦。”
乘师叔道:“露宿山林,是早晚的事,前方已经没有城镇了。”,说到这里,老眉一皱,问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喝酒玩乐?”
王麻二搔着脑袋,道:“咦,在没来前怎么您老人家可是强拉着我们这帮子兄弟来,好容易快到了,为何忽然想着回去呢?”
乘师叔摇了摇头,满腹心事的说道:“接下来的故事似乎并不如何好玩。”
王麻二很不乐意的说道:“不行,不行,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盘缠都快用没了,还回去做什么?”,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带有几分试探的问道:“唉,乘师叔,难道是因为见到了那位神秘的年轻人,害怕了?”
啪的一声大响,乘师叔长袖一抖,扇了他一耳光,王麻二给他打得眼前生花,正欲寻问原因,却见他又伫立在山林之中,长袍飘荡,眺望远方,对王麻二刚才那一巴掌,似乎根本就不是他扇的一般。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有什么可怕的?老夫当年风光辉煌的时候,那小子不知有没有生出来。拿他和我比,反而堕了我的威名……不过,他的耳朵的确很灵敏。”,他话虽这么说,话音中隐隐参杂这些许恼怒和不甘。
王麻二揉了揉火热生痛的麻脸,弱弱问道:“您经常在我兄弟几人面前谈这句话,可到底是如何风光辉煌个法儿,我们却不知晓,您也未曾提及啊。”
乘师叔瞪了他一眼,道:“去就去,只要你们到时候别害怕着求我便好。”
烈日西走,树阴拉长,天地间渐渐失了适才耀目的光芒。
一纵人绕过几个山头,脚下已经没了山路,触目而来的只有山与林。
王麻二抖动已经脱下的长衫,一面扇着风,一面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道:“乘师叔,为何太阳都快落山了,为何反倒觉得燥热了不少?”
乘师叔道:“离火炉近了自然热了些,先别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你看看周边的山脚下有些什么。”
王麻二游目望了望,灰色珠子忽地大睁,眼瞳也变大了不少,惊道:“尸……体!”
乘师叔道:“不错,我们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王麻二生满麻子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道:“自然是给人杀的呗,有什么好看的。”
乘师叔双眼微微一合,怒道:“叫你们办点事情也不做?脸皮痒了,想挨耳刮子么?”,他这么一说,众人倒真的怕了起来。人马散开,爬上跃下,漫山遍野,搜索附近的尸体。
奇怪的是,横倒在山林隐秘处的所有尸体重,大部分是死于扑通刀剑中,极少一部分要么一剑封喉,要么身子截断,要么身受重创,流血过多而死,这些尸体均有一个极为离奇的特征……一招毙命!
乘师叔脸上再也没了笑意,手中紧紧握着还剩下一般酒水的酒葫芦,一脸正色的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费解的话,“离我近一些,不然死于非命!”
士卒们带着惊奇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没有多大本事,平素只会吹牛,扇耳刮子的太阴营老者,心中甚是不解。
众人又行了一阵子,气候越发燥热,路边的横尸渐渐的稠密了好多,其中极大多数军死于一招毙命。士卒们不再拿手中衣衫扇风了。一个个手持兵刃,光着膀子,一步一拐的自东而去,朦胧腾气的中,可以曲曲的瞧见他们身困力乏的身影。
王麻二灌了一口水,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师叔,在这火炉子旁边体能消耗极快,走了还没几炷香的时候,大伙就已经撑不住啦,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会?”,语音初落,山林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呛的他胸口一滞,有些喘不过气来,王麻二擦了擦脸畔的汗水,咒骂道:“该死,还叫人活不了!”。
乘师叔清瘦的身子开始有些弯曲起来,一颠一颠径直前行,头也懒得回的说道:“你要是在此处多呆上一时半刻,那就真活不了了。不过也好,有能者穿过此处炙热之地,无能者只是望而却步远远瞭视。再饶一会,自然会有一处清凉之地给你。”
王麻二哭丧着脸说道:“师叔热懵啦,这里怎么可能有清凉之地,何况我们哥几个是什么能耐,自己心底清楚,途中没有一个比我们差劲的,我们能过的地方,他们全都过啦。”
乘师叔望着不远处东方一块红晕四射,火热耀目的所在,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数百年以前有一位高手,游历此处时,见到方圆万里烈火焚烧,也自觉得燥热难耐,于是他施展了一中神奇奥妙不被世人所知的大能大力,将这漫山遍野的浴火炼狱一般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冰雕玉琢一般的寒冰玄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减去了手中的术法,这朱雀岭也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王麻二睁大眼睛,说道:“天下间的英雄是很多,例如祭火门的祝融将军,无奇教的常先前辈,谁能说他们不厉害,但要说将万丈火舌化作千仞玄冰,还是头一次听闻,乘师叔老糊涂了?”,若在平时,他顶多在私底下在战中说说,决然断然不敢对着乘师叔当面提起,但他现在头晕目眩,炙热如焚,说话是也不大摸得清东南西北了。
乘师叔居然没有生气,说道:“快些赶路吧,我们走在最后面,只需抵御热浪之苦,而远远行在我们前面的人,途中就得经历一波又一波的恶斗鏖战,在此处与人打斗,数十招间便可尽皆消耗掉体能,绝非寻常人所能抵御得了。”
这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昏昏沉沉,跄跄踉踉逆着夕阳而行,又怎么主意得到脚下那一具具身子毫无伤损,横地而倒,或依石长眠的尸身。
一道赤光,横空而过,如风似影,激得周边热浪翻腾,沙尘滚滚,众人眼中一花,呼息又是一窒,“刮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