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大地,秃山畔,响起来乘师叔的声音,“各位同门,我发现了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一名太阴营弟子听他屡次出言说些不关皮毛的事,顿感厌憎,挥出数刀,粗眉一皱,急道:“什么事,快快说来。”,他话音刚落,艮位长老厉声叱道:“再过二十招,这干人等尽数毙命,别理会那老头,专心对敌。”,睨了他一眼,道:“老糊涂,闭嘴!”
乘师叔回目,望见一物,脸色有白了三分,左右踱步,望着越斗越是激烈的,心中好生拿不出主意,放低声音,暗自寻思:“我该不该说,该不该说?”,回目见到同门中人明面上战了上风,不多时便可获胜。
赤蝎帮似乎有一招极为厉害的底牌尚未亮出来,乘师叔生性迂腐唠叨,难有主意,今日遇到这一事,对他而言乃是平生之中再是为难不过的事了,“一人要我道出来,一人要我闭嘴,我到底该听那一个的,我到底该不该说出来……?”,想到这里额头生汗,脸色困惑,真的是左右为难。
他眉头一皱,像是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断然自语道:“算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烦。”,想到这里,心中略觉畅快,正欲与这两干人告别一声后,再转身离去。在他抬头之计,猛地见到十余只巨蝎,链锁一般细长环扣着,狰狞诡异的长尾高高立起,在热浪中左右微晃,蓄势之际又似乎转瞬便可直捣刺下这干毫无防备同门,看到这里,心往上一提,脸色大变,嘶声疾呼道:“有大事,该不该说啊!”
众人听他这一句话极为严峻急迫,心中一惊,出声道:“何事,快讲!”
乘师叔听到他们允许自己讲话,提着的心略略落了一下,缓颜说道:“那个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蝎尾巴,好像可以攻敌杀人……!”,一言甫毕,只听身畔唆唆唆十余声大响,道道黑影快如闪电,从天掠过。喘息之间,同门之中一连三人受伤,那名太阴营弟子更是为这锋利如金,凝然生光的蝎尾透心而过。
艮位长老见到太阴营弟子丧命,三名师侄受伤,自己正好在迈出第十步,十一歩时,方位转换,这才险险躲过贴身而过的巨蝎利尾,他此事心中厌烦更增了三分憎恨,对剩下师侄道:“舍命急攻,待老夫迈出余下五步,即可保得性命。”,他这时才说出屡次命令师侄强攻的真正缘由,乃是因为处境凶险重重,身心疲惫,炙热之地再行奋力鏖战,己方必败无疑,这才不作忌讳,明言道出。
赤蝎帮众蓦地见他手中水清长剑,青光大盛,光芒*人,脸色瞬息间变得灰土,脱口说道:“八方乾坤剑阵!快攻过去,莫让他走完余下余下的步子。”,然而此事艮位长老守势天成,左右弟子长剑乱颤,奋力替他拦开招式,数招之间,祭火门弟子数人受伤。
艮位长老瞥着四面八方高高立起,恍惚中有难以捉摸方位,令人胆怯发指的蝎尾,干瘪翻皮的双唇露出一丝笑意,手中长剑不徐不疾,四下挥洒,人虽已年迈,英姿不减当年少时,行云流水一般,挥劈御开众人,剩下步子,一气踏将出来。
炙热秃山之中,忽地风云大起,热浪冲天,艮位长老本已汗湿贴身的长袍高高鼓起,鬓发乱扬,尘烟弥漫之中,只见那名杂有白丝的长发散乱,猎猎腾飞,手中青光长剑势如江涛流水,凛厉强劲,挡着披靡。长剑挥洒,老歩踏出,正好踏到了巽,凭空之中,猛地生出一股狂风,随着长剑走势,呼啸而出,突的一声大响,滚滚尘烟之中,有一人连同足下巨蝎的身影,重重翻腾而出,在炙热岩石之中滚了好远。
艮位长老长剑流走,没有半点缓滞,一股极大的劲风,也随着剑峰转而流走逆腾,挥扫剩余数人。众人足下大乱,心中暗自惊奇:“能将此惊世骇俗的剑阵,练到他这般精纯,倒也真非等闲。”
黑蝎胸口一窒,嘶声竭力的呼道:“诸位坛长,快快分开,他的剑阵纵然厉害,也只有区区八剑,八剑一出,再无声势!”
众人听到,心中均觉有理,可就算巨蝎方头粗枝,劲力奇大,但在艮位长老的剑下,竟然站立不稳,为一股劲风卷在一气,风沙热浪之中。艮位长老,喝道:“离!”,长剑一转,一股炙热无比的火舌急骤突出,数十余丈,在这极热之地,更增火势,迷沙热流翻滚,焰火烧天,嗤嗤数响,传来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几个黑黝黝的事物扑通数响,滚到在地。
两招之中六人毙命,黑蝎目瞠欲裂,脸色惨白,挥鞭大呼道:“这人惹不起,快跑。”,说到这里,驱使足下巨蝎就与逃出,那只巨蝎心中生惧,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慌忙间,黑蝎抬目回望,见到弥漫腾升的尘烟中,隐隐现出了艮位长老,他身子摇晃越是激烈,在这急促四走的劲风之中,摇摇欲坠。
黑蝎惊惶不定的眸子,露出一阵笑意,大叫道:,“那老贼不行啦,快快回攻。”
众人领命,勒转蝎子身躯,缓步行来,高高立起的黝黑蝎尾,随风摇晃,跃走跃近。
祭火门弟子人人脸现恐慌,挪到师叔面前,道:“师叔,天意如此,人有何干,我们认命吧。”
艮位长老俯下喘着粗气的身子忽地立了起来,黑蝎众人脸色一变,心中诧异,“这老贼到了这份田地,居然还能振作起来,不知是否还有余力。”,想到这里,虽然见他足下还剩下六个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真言,仍然略略放慢了巨蝎前进的脚程。
艮位长老一声笑罢,足下的真言也跟着颤了两颤,光芒较之黯淡了三分。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口血水,呼呼说道:“莫说老夫现在已然灯枯油尽,就算一息尚存,也要力图阻你等。”,说到这里,踏出乾自真言,手中长剑凭空斩下。
这一招出人意料的全无声势,临空之中,只能听到滋滋……滋滋数响,众人眼前似乎一黑,但见原本好好的氛围,像是给人撕裂开来了一般,眼前的视线像是反衬在已然破裂的铜镜之中,数处裂片黑黝黝的无法瞧见一股。
随着极缓极缓的滋滋声走过耳畔,黑蝎转身望去,见到远处同伴惊慌失措,瞠目结舌的立在原地,和他足下的蝎子一般,竟然不会躲闪,他放声疾呼,“快跑啊,愣着干什么!”
然而,这三人如一个静止了的玻璃镜,印在镜面上的对视人,他的肢体竟然一块一块随着玻璃镜的掉落,残缺下来。
那一股极为诡异的劲力过去,这三人在半空中摇了摇,萎顿到地。
黑蝎心中惊恐,愧恨之极,望着艮位长老一头栽倒的身子,黑眼生光,狞笑道:“十二个人被你杀害了九个,你能否再行将我们这三人也杀了。”,话语中嚣张跋扈的声势渐涨,秃山之中,空空一声,带有几分凄厉,颤抖。随着山风热浪,传了好远。
剩下的无名祭火门弟子匍倒在,已经奄奄一息的艮位长老的身旁,浑然不顾自身性命。
黑蝎笑道:“大名鼎鼎的祭火门,也不过如此,若是想临死之前讨点好处,快过来向你蝎爷爷跪倒求情,也好给你们死得痛快些。”
祭火门弟子听到,顿生怒气,回过身子,傲然道:“祭火门弟子,宁死不屈!”
黑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转变为一股狠戾之色,道:“好,宁死不屈,我便不信了?”,说到这里,高举黑鞭,手运劲力,朝着祭火门弟子拍去。
“小贼,来啊,来打我啊,有种将我先杀死!”,不远处传来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又仿佛就在不远处。
黑蝎脸上动了一动,回目望去,秃山之中空空如也,暗想“这发声之人,难道是可以藏身遁形的高手?”,心下一惊,缓声说道:“在下是赤蝎帮副帮主,请问阁下是哪位?”
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嘿嘿,你们这帮小子还不配知道老夫的性命,若想活命,快快去吧!”
黑蝎目光闪动,瞥向两丈之外的一块高大的秃石上,嘴角间露出不屑之色,沉声说道:“蝎某不才,但求前辈指教!”,说到这里,手中的长鞭一闪,啪的一声大响,那块突出的大石,为他这一鞭之力,打的碎石横飞,烟雾弥漫。
祭火门弟子见到他随手一鞭,便有如斯威力,心中惊颤,暗想:“原来天底下除了我们北国的三大教派和南国的四大宗族之外,竟然还有这等一流高手。”
众人目光望见尘烟之中的摇手去烟,皱眉叫苦的乘师叔,心想这人平时虽然罗里罗嗦,迂腐庸俗,但在我们穷路窘途,关系生死时,有意出言恐吓恶徒,倒也是侠义心肠,颇有骨气,想到这里,好声出言说道:“老前辈,我等尚有余力可将此恶徒略微阻上一阻,您还是逃……”,见他老颜惊惶,一股溜躲于石后,本欲符合时宜的说“逃之夭夭”四字,这“逃”字刚一出口,忽觉不妥,改口说道:“您还是先行告退,门中之事,门中自己打发。”
哪知乘师叔听力极佳,听到这里“逃”字,脸色一沉,勃然大怒,抡起长袖,大叫道:“怎么,看我老了没用了么?”,伸手指了指匍匐在地,奄奄待命的艮位长老,大叫道:“他比我更老,为何不叫他先行!”
黑蝎见到乘师叔死要面子活受罪,壮着胆子强装声势的模样,忍俊不禁的哦了一声,笑道:“老头,你有什么本事,且先使将出来。”
乘师叔望见高高立在巨蝎之上的三人,面色险恶,带有坏笑,脸色一变,愣着原地,适才那股颇为嚣张的气势顿时没了。
黑蝎双手抱胸,目光*视,冷冷说道:“老头,我在问你。”,这时,他身后一名坛长走前几步,低声说道:“副帮主,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蝎回目望了他一眼,怒道:“什么?现在谁是黄雀,谁是螳螂,谁又是蝉?”
他身后那人脸色一白,低声说道:“朱雀岭附近有不少人死于一招之间,我见他们有的脸色如常,有的面带笑容,死相古怪之极。”
黑蝎听到这里,脸色一变,默默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原本以为我们可成为幕后黑手,没想到在我们身后仍然存有好几波深藏不露,武艺绝顶的高人。”,说到这里,道:“我们将这干人等一齐杀了。”到了这般田地,三个立于巨蝎之人,对着难有反抗之力的祭火门弟子,仍然不敢存有一丝大意。
三人并肩而行望着死志坚定的祭火门弟子,生怕他们又有这什么厉害的后招。手中兵刃高高扬起,脸色越发变得杀意浓厚起来,三人手运劲力,大声喝道:“去吧!”,长鞭扬起,啪的一声,断金裂石之力,直直挥去。
就在这里,半空之中,又好像是在耳畔之间,传来一人叫喝声“恶贼,休得猖狂!”那大喝之声抑扬顿挫,一字一字传来,又像是流水一般,六个字符争相叠加,齐声出自六人之口,一齐而至。三人脸色一变,但在六字一落,三人如梦初醒一般,脸色蓦地变得惨淡之极。原来,这六个字为一人心快急迫之中,电光火石间仓促而出。
只在眨眼间道出六字,可是那人“恶”字道出时,人尚在远方几个山头之外,“贼”字说出时,似乎近了不少,“休得”二字说出时,那人已经是百步之遥,待到最后的“猖狂”二字,传到时,那人似乎就在耳畔之中,高亢大喝。遇到这等追风逐电之速,诡异离奇之事,他们如何不惊,藏在胸口的一颗心急骤大跳,似乎随时都可从嗓子眼中狂窜而出。
三人下意识的想要回过头,想去看一眼出声之人。但目光还未转到,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忽然间,他们的视野没能随意的望向远方山脉,没能随意望向身畔左近,他们能够见到的,只是身前那处为烈火焚烧过土地,视线在土地之中转了一周,忽然又变为了万里乌云,将近黑幕的苍穹中,视线在天与地之间来回转了几圈,他们忽然看到了一股血流急腾而出,紧接着看到了一个黝黑矮瘦的身子萎顿倒地,似乎还听到了倒地时的扑通声。
只是喘息之中的事,视线之中出现了这几个事物,已然明了。血原来是自己身上的血,黝黑的身子也是自己的身子,而自己又在何方?……
事物在眼前飞转转动,心思也在脑中飞快转动!
冥冥之中,眨眼之间,又好像隔了很久,很久……
“原来……我已身首异处。而杀我之人是谁?……最后若不能让我瞧见杀我之人……那岂不是死了,也无法瞑目?”,又是好一阵子的翻滚,目光一侧,见到了,终于见到了……
原来,遥远的西方,透见风过林扬的林间。是落于山头,晚霞飘逸的夕阳,而在夕阳的另一端呢?
而在遥远的东方,将近暗下来的天地间,荒凉萧索的秃山上,有着一人,一骑,一枪,微微弯曲的身影,远远驰骋而来,复又远远驰骋而去,逐风追电,喘息之间。
在遥远的地平线中,即将再了瞧不见事物的苍穹中,只见长枪一扬,兽骑顿止,回身瞥视……
黑色面罩之中,一双眸子带有几分凄凉,几分风霜,几分悲怆,但却精光闪闪,光亮刺眼,仿佛是天地中即将远去的另一个夕阳,好生的光芒,好生的耀目,好生的……英雄!
暗了下来,一切都静了下来,余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