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夫人厚爱,奴婢惶恐呀!”
春蝉看眼黄竹又看回温青园,嗓子一声哽咽,眼泪止都止不住。
“夫人您万莫要多想,奴婢和黄竹都是心甘情愿的。况,这本也是奴婢们分内该做的事情,多些少些没有多大关系的,又哪里来的委屈不委屈的。要说委屈,那还当是夫人、相爷与您娘家爹娘还有哥哥嫂子受委屈才是呀,怎么着都是轮不着奴婢们的。”
“是是是。”
黄竹脑袋忙点,连声附和着,嗓子又软又糯。
“夫人待奴婢们那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奴婢为夫人做这些,也都是分内之事呀。夫人对奴婢们好,奴婢们一直都不敢恃宠而骄,也从不会觉着跟了夫人,与夫人亲近些就格外特殊了。这些粗活,奴婢们早年都是做惯了的,夫人不必心疼,也不必担心的。”
“你们真是,傻得呀……”
温青园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小脸蛋儿,无论她们怎样说,她心里终归是过意不去的。
黄竹和春蝉含着一双泪眼对视一眼,忙将手收到身后,省得伤口再叫温青园瞧见,惹得她伤心难过。
温青园晓得她们的心思,桌边的人陆陆续续来齐,她也不敢再掉眼泪儿,省得再叫旁人染上不愉悦的心情。
“用膳去吧。”
她执着帕子,勾着唇给两个小丫头擦掉眼角的眼泪,三人团成一圈,恢复了几分神色才往桌边去。
自搬来这小院儿之后,大家吃饭都是在一张桌子上。
温青园本也不是什么太过严苛的主子,在相府便大度惯了,如今出来,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身份卑贱不能与主同桌的说法,吃个饭,自然是热热闹闹的才好。
只是苦了春蝉和黄竹,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全是出自她们两人之手,他们这一大堆人的吃喝,都得她们来准备。
她们两人伺候完她,早早又钻进厨房里,熏了大半日的烟火才得了空出来。
用膳时,所有人都在等温青园动第一筷,只等温青园吃了第一口,大家才陆陆续续动筷。
饭桌上,那些可口的鱼肉鸡鸭都是变着法儿来做的。
他们带的银钱足够,什么地方都不必省着,尤其是吃喝,更得吃些好的。
温青园胃口不大好,吃不下什么,约莫用了小半碗饭便停了筷子。
这说来也是赶了巧了。
她这头才把筷子搁下,屋外就有一个女人家若隐若现的嚷嚷声,一遍又一遍的哭喊。
温青园起初只当自己没休息好,听差了,直到转头看见白津白羽他们陡然警惕下来的脸色,她才后知后觉跟着警惕。
众人一致放下碗筷,警惕的盯着大门的方向。
“也是奇了怪了。”温青园垂眸低笑:“咱们这宅院地处偏僻,周边也难见几户人家,这个点儿来人,莫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她颔首挑眉,漫不经心:“白羽,你去瞧瞧情况。”
“是。”
白羽抱拳领命,眸中戾色隐隐。
屋外,女人哭啼声不断,由远及近。
白羽推门出去,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五步之遥,不动声色的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那女子一见着白羽,哭的更凶,说话都不顺畅了,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挤不出半个字。
白羽皱着眉,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姑娘,我家夫人在府上,还劳烦您去旁处伤心,莫要在这处打扰我家夫人。”
“不,不行!”
那女子面容清丽,身材丰腴,一席绿衣加身,惦着脚依旧足足矮了白羽整整一个脑袋有余。
她含糊地擦了把面上的眼泪,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抬起手就要往白羽身上扑过来。
白羽定睛凝神,几步闪到一边躲开她的手,出于礼貌,并未露出什么伤人的神情来:“姑娘,还请你自重。”
“自,自什么重!”
女子抹了口脂的嘴儿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说几句话还得歇一歇,抽泣几声。
“我,我认得你。”她指着白羽的鼻子,有意挺了挺肚子:“你姓白!你叫白羽,你是傅公子身边的侍卫是不是!”
白羽眯眸冷眼,神情凌厉了几分:“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那女子指着自己,一并将脑袋扬高,想让白羽看得更清楚些:“是我啊,我们之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白羽凝着那张尤其陌生的脸,果断摇头:“不记得。”
他记性不差,认识的人更不至于转头就忘,可这个女人他没有一点印象。
怪却怪在,他没印象,这女人却能准确的说出他的名字,还知道自家主子,他不得不留个心眼警惕着。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女人收了哭哭啼啼的可怜样,朝他轻轻一笑:“我来,是为你家主子,为傅公子而来的。”
白羽拧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打断。
“为傅公子?”
温青园从照壁后头探身出来,打断两人的对话,莲步轻移走到女子跟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这位姑娘口中所说的傅公子,可是我的相公傅容澈?”
那女子看见温青园出来,气势明显强了几分:“是又如何?”
嗬!好嚣张的女人。
温青园挑挑眉,暗然嗤笑:“不如何,只是不知,你来,所为何?”
“为何?你瞎啊?看不出来啊?”
那女人说着,又朝温青园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正眼都不瞧温青园一眼。
温青园看眼白羽,又看看这疯癫模样的女人,面色微冷:“你觉着,我比白羽好欺负?”
那女人茫然皱眉:“什么?”
温青园眯眼审视着她,弯唇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不答反问:“你家中爹娘可有教导过你,待人要和善?尤其是第一次相见,不相识的人。”
“关你什么事儿!”那女人气急:“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日后咱们就得住一起了,谁还不是有身份的人?”
温青园愕然:“姑娘,你脸问别人借来的?不用珍惜的?”
“你骂我?”那女人大惊:“你好歹是名门出身,你这嘴怎么不干不净,上来就骂人?”
这逻辑,温青园真没忍住,被气笑了。
“你能骂我而我不能骂你,就因为我是名门出身,你是市井无赖?”
“你,你还骂我!”
那女人挺着肚子,通红的眼睛眼瞧着又要落泪。
“别以为就你肚子争气,我虽无名无分,我肚子里好歹也有傅公子的骨血,你别想欺负我!”
“……”
此话一出,好比那惊雷落地,字句轻轻,却足以震动万物。
温青园倒是面无表情,却惊了白羽。
“就你?有我们主子的骨血?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白羽简直不忍去看她的肚子。
“合计你在我跟前挺了这么半天肚子,是想告诉我,你肚子里有东西呢?可这肚子也不大啊?我合计着,莫不是你做了什么春秋大梦?”
“你!你才胡说!”
那女子气急,上前一步就想去推白羽。
白羽那一身功夫又岂是摆设,她那动作,白羽甚至都不需得刻意去躲。
手下扑了个空,女子更气,满眼的泪就跟提前蓄好了似的,说来就来。
白津在后头远远地站着,跟十三娘对视了一眼,同时抬脚走过去。
走到温青园身后站定,白津有意多瞟了那女人一眼。
“你是……白津?”
那女人见着白津,就好似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扑着就要过去。
白津身手敏捷的躲开,眸色却暗了几分。
他绕到温青园身侧,微微侧下身子,附嘴过去:“夫人,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这女人应该就是昨日您在那宣纸上了解到的,在楼兰被咱家爷救下的女人。”
这重惊雷显然比上重更烈。
温青园满脸震惊:“她?良家女子?你确定?”
白津迟疑一瞬,纵使百般不愿承认,还是不得不点头。
“是她,属下有些印象。当年在楼兰,她刻意寻过爷好几次,说是想要道谢,那段时日就属下在爷身边跟着,白羽被派去执行任务,只在大街上匆匆与她见过一回面,不记得也正常。”
温青园忍住恶寒,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不禁开始怀疑莫知言的那位朋友,眼睛怕不是有些什么不大好的毛病。
就这娇蛮任性堪比泼妇的女人,她跟良家二字能有什么关系?若是不说,她还当这女人是哪座山头下来的女匪呢。
那女人大抵是听见了白津的话,眼睛一下子放了光。
“还是白津靠得住,记得我。”
“所以呢?”温青园冷笑:“你是想告诉我,你肚子里怀了个怪物?能怀这么多年?还是想告诉我,我家相公这段时日在外偷香了?”
那女人傲气的走到温青园身前,趾高气昂:“你对我说话客气些!你家相公可关心我得很呢,若是我腹中这孩子有半分闪失,有你好果子吃的。”
“这么自信?”
温青园挑眉,眼角的讥讽逐渐加深。
所以就说,一切都这么的巧呢。
她还说今儿个去查这事儿呢,好家伙,人家自己就寻上门来了,还信誓旦旦,说些引人发笑的傻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凑在一起,真真巧得叫人不得不留个心眼,不得不怀疑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