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套什么话?”温青园耸了耸肩,抓住他话里的深意,不答反问:“你那话,说的奇怪,莫不是前面那些,都是诓我的?”
启封怒了,这是在挑战他的人品:“我诓你干什么!我自幼就不诓人。”
“哦。”
温青园淡淡地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这人,可能不是单纯,大抵是傻……明明长着一张深沉的脸,心里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性子。
启封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大抵是撑不住了,摆摆手,语气都染了几分急促:“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问完就把东西还我。”
温青园歪着头,顿了一顿:“你先别晕,再撑撑,容我想想……”
“……”
一口老血涌上喉咙口,启封差点儿没忍住,喷出来。
但凡他能控制,他也不至于狼狈至此……这女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温青园抻着脑袋,微微颔首,圆溜溜的眸在眼眶里打转,深思着:“要不你同我说说……”
话音方起,紧闭的木门,忽的被人从外推开来。
亮白的光,从帘子掀起的一角,匆匆挤入,撒落满地耀眼的白。
温青园抬眼去看,隐约见着那人顿在帘边,犹豫着,要进不进。
“阿澈?”
她试探性地张嘴,轻轻唤了一声。
眼瞧着地面的黑影颤了颤,温青园随即释然一笑:“阿澈为什么不进来?”
“……”
傅容澈站在门边踟蹰着,眉心紧了紧,半晌,犹豫着开口道:“我能进?”
“为什么不能?”
温青园笑着下床,走到门边,抬眼对上逆光而站的男人。
偶有风起,吹动他散在胸前的发,柔顺的青丝,有着羡煞旁人的光泽。
“阿澈方才做什么去了?”
温青园扬着脑袋,眼睛直直的与他对视,眸中洋溢着星星样的光。
傅容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良久,半晌,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薄唇轻启,淡淡道:“找裴斐商议些事。”
温青园认真听着,点了下头,下一瞬,却见傅容澈骤然抬眸,眼神不善的眯着,径直瞪向启封所在的方向。
温青园愣了愣,忽然觉着,这气氛有些许的不对劲。
不,不是些许,这是明显不对劲!
“阿澈你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将将卡在喉咙口,温青园紧跟着冷了脸。
身后那道炽热阴鸷的视线,跟淬了毒似得,温青园转身,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启封那张惨白嗜血的脸。
“鸿菅!果然是你!”
他的面色,一改先前,也不知在瞪着谁,手握成拳,染着滔天的恨意,咯吱作响,猩红的眸底,掀了一阵又一阵血雨。
温青园不解地凝着他,眼瞧着他眸底的血色加剧,眉目之间,皆是愤恨。
“鸿菅是谁?你什么意思?”
“你别跟我说话!”启封转眼看向温青园,眸底的愠怒更甚,咬着牙,怒吼一声,眼边竟隐隐有湿热淌出:“我就不该信你!鸿菅的走狗!”
温青园被吼的一头雾水,皱着眉,刚要反驳,就被傅容澈整个拦在了身后。
“阿澈……”
温青园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怕他要动手。
人是平安公主带来的,哪里能乱动,且,这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误会。
“我不伤他。”
傅容澈冷眼凝着启封,眸中寒气肆意,出口的声音,说给温青园听,却轻柔至极。
“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你别在那里惺惺作态!”
启封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咬着牙,一拳砸在木桌上,霍然起身,目眦欲裂,身上的疼痛也浑然不觉。
温青园脾气也上来了,拽着傅容澈的手臂上前一步,扬着脑袋就给骂了回去:“你发什么疯?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想死就死外面,死在我相府,晦气!”
“你!”
“你什么你?我话都没问完你就发疯,真真是莫名其妙。”
温青园烦闷的很,牵着傅容澈,也不管启封神情如何,拽着他就往里屋走。
笑话,这里是相府,他们的地盘儿,容个外人在这里耀武扬威,疯疯癫癫也就罢了,还让他们站着,说出去当真要叫人笑掉大牙。
“你别过来!”
启封红着一双眸子,胸口沉痛的厉害。
眼瞧着温青园与傅容澈离他越来越近,他心头一缩,挪着脚,踉跄着,转身就想走。
温青园也不拦他,她的本意不过是寻个位置坐下,至于启封,只要不出这间屋子,他爱去哪去哪。
见两人并未有止步的念头,启封心口钝痛的厉害:“我叫你们别过来啊!”
启封眼底凶色骇人,看温青园的眼神,恨不能吃人,只可惜,他脚步踉跄着,还没凶过几秒,就被身上陡然扩散开来的各色疼痛,折磨的直不起身子来。
温青园牵着傅容澈在绣墩上坐下,淡淡地扫了眼他惨白痛苦的脸,紧跟着,就见他捂着胸口,嘴角隐隐有殷红渗出。
不悦地皱起眉,温青园只觉着胸口郁结的厉害:“啧,好不容易帮你捡回来一条命,你竟如此不珍惜,真不想再救你。”
“不用你惺惺作态!”启封硬气的很,即便浑身痛如针扎,面对温青园的戏谑,他反倒越挫越勇,大手一挥,怒喝道:“走狗!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更犯不着装腔作势端着那副姿态,如此,也不嫌恶心?”
走狗?说她?第几遍了?
温青园怒了:“你个没脑子的,独一人在那胡言乱语,真当我没脾气了?我事先就同你打过招呼,救你纯粹是因为平安,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我管你死活?好心救你一条命,你不知感恩,我便权当救了只白眼狼,你若嘴上再不干净,我手下也不会心软,你自己权衡掂量着!”
“你抢我东西,套我的话,你还有理了!”
启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抬起手背,一把擦掉嘴角的血渍,颤抖的嗓音,也不知是遭气的还是委屈的。
这给他惯的,亏温青园先前还觉着这男人长着一张沉稳且老谋深算的脸,归根到底,真理还得是老祖宗那句人不可貌相,他这人,就是没脑子,蠢就算了,还不自知!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也不管你误会了什么,但凡你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我相公是朝中右相,绝非你口中的鸿菅!你要是依旧坚持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也懒得再解释什么,受伤的是你,从相府的大门踏出去,你只有死一条路可走,你自己想想清楚。”
启封从未被女人如此吼过,这是生来第一遭。
启封懵了,眼底的茫然,又大又明显。
温青园懒得再搭理他,唤了门外的丫鬟进来伺候着。
丫鬟畏畏缩缩的进来,看了眼屋内神色各异的三人,心头摸不着边儿,颤颤巍巍地直打鼓。
温青园沉着脸,指了指启封:“他吐血了,将十三娘留的药丸喂了。”
“我不要!”
启封一挥大手,捂着胸口,牟足了劲,朝着门口的方向就要跑。
温青园根本不着急,她优哉地挑着眉眼儿,默默在心底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
数完,她慢慢转首,看着被傅容澈桎梏住的启封,忍着轻嘲,摇了摇头:“你说说你,何必呢?不嫌折腾?”
启封挣扎着,身上的疼连带着心口的郁结,双重伤害,扰得他心烦意乱:“我不用你救,你放我走!”
“放你走?”温青园扬高了音调,边笑边摇头:“那不行,你可是平安送来的,我私自放你走了,可没法跟她交差。”
再者说……他跟暗血阁有关系,又知那人许多事,她便更不能放他走了。
不动声色地掂了掂被她藏进袖间的令牌,温青园嘴角勾着笑,眸光故作不经意间落到傅容澈身上。
暗血阁视阿澈为眼中钉肉中刺,其中因果云遮雾障,她也想要保护阿澈,就像阿澈一直保护着她一样。
且,这件事情,她总觉得,和她在查的另一件事息息相关……
先前赏花宴,那人便用了与阿澈神似的身形,险些骗过她,当时她便生了大胆的想法,之后虽被否决,眼下却觉得,或许真相就是那般。
从启封的那番说辞中可知,他与那人定是自幼一起长大,他的长相,启封定是烂熟于心,如此,启封看见阿澈后的过激反应,便是对她那番大胆猜测,最佳的佐证。
傅容澈不知温青园皱着眉在那里想些什么,却心细的觉出了她的异常。
拎着手中晕死过去的启封,傅容澈眉梢微敛,沉沉地看着发愣出神的温青园,轻轻唤了声:“园儿?”
第一声,温青园没回神,第二声,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直到第三声,傅容澈拎着手中的累赘,略微困难的跨了几步,稍稍扬高了几分声调,她才呆愣愣的回过神来。
对上傅容澈深邃的眼眸,温青园弯眉扬唇,笑靥莞尔:“我在,阿澈。”
她一笑,傅容澈的眉,便皱的更深。
温青园被看得一愣,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下眼睛:“怎么了吗?”
“……没事。”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傅容澈到底是把多余的话压回了嘴里,掂了掂手中晕死过去的启封,嫌弃道:“他,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