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澈自动忽视慕容昱霖面容上的挣扎,抬手理了理皱乱的衣领,不甚在意的扯了扯嘴角:“王爷大抵不明白一个道理,任何话都不能说的太满,因为,你或许根本不会有那个机会实现。”
“……”
慕容昱霖面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几个轮回下来,俨然黑如锅底。
“傅家小子,你或许也有一点不明白,这世道虽然不公,却有一点可以坚信,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
慕容昱霖长久以来的沉稳与自若彻彻底底没了踪影,若不是时机尚且不成熟,他不想他傅家之人死的这么轻易,他傅容澈以为他凭什么还能活到今日。
见慕容昱霖气急要走,傅容澈懒懒的坐回床边,意犹未尽。
“照王爷的话来说,我现在,该是死到临头了?既是将死之人,王爷不准备与我说说,究竟与我有何仇?何怨?需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偏要置我于死地?也好叫我死个明白?”
“哪里是置你。”慕容昱霖止住步子顿在原地,稍稍偏头,诡异地扯出了一抹极其渗人的冷笑:“本王置的,是整个傅府,本王要的,是你傅府全府上下,通通不得好死。你也不必恨本王,因果报应罢了,要怪你也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生在哪家不好,偏偏生在傅家。既是托生来了傅家,你傅家种的因,就该由你来还。”
傅容澈凤眸半眯,神情莫测:“我并不记得,我傅家在哪里开罪过王爷?我傅家与王爷似乎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呵,你?你怎么可能会记得。”
慕容昱霖绝望的咧开唇,眸中寒意凛然。
“罢了罢了。”他已然不想再与傅容澈多说:“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左不过,本王记得就好,你傅家做过的一切,本王会深深记在骨子里,本王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该放过的人!”
话落,折扇在慕容昱霖手中,轻而易举地换了个方向。
他敛了眸底的神情,淡然地往牢房外走,没了火折子的光,无尽的黑暗,慢慢将他包裹吞噬。
他丝毫不在意,这种程度,影响不了他的视线。
他把着折扇,哼着曲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握着折扇往手掌心上拍,脆声阵阵,偶有回响,随着声音渐远,人也逐渐没了影儿。
傅容澈眯眼凝着他的背景,眸中凉意清寒。
屋顶上,一个黑影伺机闪现,掀开脚下几片青瓦,往下轻跃,不偏不倚,落脚于傅容澈身后。
随着不远处的铁门相合,带走最后一份亮光,黑暗中,一声轻笑肆意。
“你那小夫人,真真是有意思的很,也难怪你这般喜欢她。这几日,她为你,可没少奔走,”
傅容澈冷眸黯然:“派人保护好她,她若出事……”
“知道知道知道。你夫人就是你的命。”
那人打断傅容澈的话,摆摆手,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叹气。
“你安心就是,谁不知道那是你的命根子,绝不会让她出事的。”
傅容澈毫不留情的拍开肩膀上的大手,冷哼一声,走到床边坐下,眉间疲乏渐显。
那人也没讲客气,跟在他身后,几步跨到他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既是如此宝贝她,怎的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大着个肚子,你就舍得让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为你干着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傅容澈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一个冷眼射过来,黑暗里,男人眸中的戾气都在发着冷光。
“是谁说的,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哪怕是至亲都不可漏嘴半句?”
那人挑眉,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不满地嘟嚷:“以往也没见你如此听话过……”
傅容澈眯眼,再次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黑眸里头,警告的意味儿明显。
那人挑挑眉,双手抻在身后,抬头凝向头顶一片无尽的黑暗,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
“你啊,不过就是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你?你不就是不想她知道太多,宝贝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说白了,你就是怕她陷入危险,怕她那性子横冲直撞,藏不住事儿,无端给自己惹来祸端。”
此话一出,傅容澈彻底冷下脸来:“她藏得住!园儿嘴严实着。”
“……”
他的夫人,任何人都说不得,任何人嘴里的半分诋毁,都不能被容忍,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
傅容澈看着那人的眼神一暗再暗,漆黑的瞳融进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真真没了半点光彩。
“你明知道我们身边有慕容昱霖的人,你无能,找不出人,我若是说多,万一被有心之人察觉,后果当如何?若不是因为此事非同小可,牵扯太多,我们务必得保证此事万无一失,你以为我能舍得她如此?”
“……”
那人抿直了嘴,一时哑然。
半晌,他朝着傅容澈身边坐近了些:“今日,你家小夫人派人出去打探了些事情……”
傅容澈凝着黑暗中无尽的深渊,眸中冷光一闪而逝:“她那性子,见我如此自是闲不住,你只管保证她的安全,只要她无妨,随她怎样。”
“随她怎样?”那人瞪大了眼睛,不敢苟同:“你话说的轻松,你那小夫人瞧着娇娇小小年龄也不大,却是个实打实的厉害角色,随了她去,万一她将这京城翻了个翻,捅出些篓子,又或者损坏些什么,算谁的?你给出钱善后?”
“若是有你手下的人护着还能叫她干出些什么来,我只能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是我高看了你,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能?”
“你自己都说了!是保护!是保护!是保护!并非监管!他们还能出面干涉她什么不成?”
那人一忍再忍,几近暴走。
几息过后,又后知后觉一顿。
“你刚刚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无能?还要?无能?”
那人黑了脸,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傅容澈,你丫好样的……”
……
温青园从天牢里头出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
出宫之后,慕容昱霖执意要相送,温青园却不愿意,拒绝的果断。
首先,她并非没有马车,出门时驾出来的马车也得驾回去,其次,即便是真的没有,她也不会与慕容昱霖乘坐同一辆马车。
西郊的小院里,莫知言早已在厅中坐下,恭候多时。
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温青园回来,他坐不住,忙上前去迎着。
他手里执着厚厚一叠东西,下车后,温青园走近些,定睛凝了眼他手中那一叠厚厚的宣纸,挑了挑眉。
“这些是?”
“小祖宗要的名单。”莫知言将那叠宣纸分成两份,一份只有薄薄几张,另一份要厚实些:“薄的,是小祖宗要的名单,厚的是我额外得来的东西,觉着小祖宗会需要,便一并给带来了。”
温青园感激的接过,随意的瞟了眼那份名单,大都是她不认识的,至于莫知言说的那份额外得来的东西……
她皱着眉视线一一扫过宣纸上的字,神情逐渐凝重。
“傅大人曾在楼兰街头为一良家女子,不惜与东方小侯爷大打出手?”
温青园沉声念出入目的第一列文字,同时也道出了她心中的不解之处。
莫知言看过宣纸上的内容,早就铭记于心。
他一脸真诚地点点头,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不说话。
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牵扯到了其他女人,难免要叫人生气,此时不说话,实乃明哲保身之举。
那内容足足写了有十六页纸之多,温青园从头看到尾,甚至忍不住惊叹,写这东西的人,真真是事无巨细。
细致到他们几时见的面,说了几句话,还有那良家女子的长相,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看这东西,跟看故事似得。
内容,从头到尾大致说来,其实也就说了一件事:傅容澈几年前去过一趟楼兰,当时遇见一良家女子光天化日遭人调戏,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恶人手下救了那良家女子一命,那恶人便是楼兰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东方泽,两人的梁子,也是从那次结下的。
温青园神情复杂,态度有些不确定,她举着纸问莫知言:“这些内容,你是从哪里探来的?”
莫知言躬着身子,谄媚一笑:“不瞒小祖宗您说,我在这城里的人脉,那还是出了名的。那小侯爷手下有个小厮恰与我相熟,今日打探这份名单的时候,恰巧遇着他出门为那位小侯爷买零嘴儿,我本想从他嘴里探些别的东西,岂料旁的收获没有,倒得来这么个消息。”
温青园凝着手里的东西出了神,愣愣的道:“消息可靠吗?”
“必然可靠,我那兄弟跟着那位小侯爷许多年了,是贴身的小厮,今年才跟着那位小侯爷一起从楼兰回来的。”
“是……吗?”
温青园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不说别的,就纸上那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东方泽手下救了那良家女子。”她就觉得挺玄乎。
若是旁人所为她还可能会信半分,可这事落到她相公头上,别说她不信,就这内容,任谁瞧了不得起疑?
单说傅容澈这三个字,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