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着褥子的手一紧,启封骤然眯起眼,强撑着坐起身子,带着审视的清冷落在温青园身上:“你怎么知道暗血阁?”
果然。
温青园心下冷笑连连:“我怎么知道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你和暗血阁是什么关系即可。”
启封不悦地皱着眉,眸底厉色深沉:“你虽救了我,却不代表我要将我的事情告知于你。”
“是吗?”温青园微微颔首,从鼻尖挤出一声冷哼,冷然的精致面容上,满是轻蔑:“啧,真真是不懂得感恩。不过……”
她放眼看向他衣襟里探出的那抹深色,嘴角微微勾起,邪佞肆意。
“你衣襟里那块令牌,不得了吧?我记得,暗血阁的统治是按阶来分,地位最高权位最重者,执黑牌,可令全阁,抗命者,唯死一路;其后,是棕牌,再来是紫牌、位卑者当执灰色令牌,半分用处没有,纯粹用来辨明身份的,是不是?”
启封死咬着嘴里的一口牙,胸口一上一下,起伏剧烈,沉吟喘息期间,大抵是扯着了伤口,他却连眉都不曾皱一下,看温青园的眼神,格外可怖,仿若同她有什么血海深仇,只恨不能手刃了她。
“说!你到底是谁!”
温青园摊着手耸了耸肩,清澈的眸底满是无辜:“我能是谁,我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肚婆罢了。”
“你说谎!”启封警惕地防备着温青园,血色的瞳眸紧紧缩起,自喉咙里溢出的血腥遍布唇齿之间,他却置若罔闻,兀自瞪着温青园,厉声道:“你究竟是谁!跟那人是不是一伙的!”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先发制人了。”
温青园环胸坐于绣墩之上,薄唇微扬,轻蔑又不屑:“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跟暗血阁也没有半分关系,倒是你……”
眉目骤然一冷,温青园朝着男人凑近了几分,清亮的眸底,血色流淌,单一眼,便叫人心中胆寒,不寒而栗。
“你掐着点儿出现在皇室狩猎场外,别是打一开始就抱了旁的目的,假意接近平安,假意受伤,处心积虑进我相府的吧?”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启封面色发白,周身的戾气却浑然不减:“你相府有什么值得我这样费尽心思,还不惜受伤,我启封行得正站得直,你相府与我无冤无仇,我进了你相府,有什么好处?”
“我哪知道你能有什么好处?”温青园漫不经心的眨着眼,幽深的视线直逼启封而去,心底讥笑不止:“既是东窗事发,再与我跟前逢场作戏,又有几分意思?好歹是个八尺男儿,敢作敢当不好吗?”
“你再胡说!我都说了我不是!”
启封那张惨白的脸,被温青园气出好几抹红来。
深深喘了几口大气儿,启封被温青园那讥讽的眼神瞧得心烦难耐,心头腾然升起好些怒意。
眸光沉了沉,咬牙切齿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与你,无话可说!”
“到底是无话可说?还是无言以对?”
温青园冷冷勾着唇,浓密的羽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匿在阴影下的狠色,流转荡漾间逐渐划开,涌进眸底,化作阴鸷,瘆人又阴寒。
“你否认的倒是果断,你既是执着暗血阁最高统治者的令牌,又怎会不知暗血阁与我相府处处作对?又或者,你想试试我相府的‘刑房’?”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启封的手死死攥着耷拉在他腰间的褥子,眸底厉色分明,也属实不像再说谎。
温青园却不会因为他短短几句不是、没有而消疑。
“你不用急着否认,你身上的令牌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也无需与我多费口舌,我不想听,你也省省力气,别死太快,我要问的问题多着呢。”
“你还说!”
启封恼的面色通红,那种惨白里头渗出的异样的红,真真怪异又可怖。
温青园直视着他眸底的复杂与怒意,丝毫不惧:“我多的是时间,你想跟我在这里干耗着?还是你觉着你的下属会来救你?你别忘了,这里是相府,是我的底盘儿,你的人,进不来。明白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启封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双脚落地,也不穿鞋,冷着脸,虚弱的绕过温青园所在的位置就想走。
就他那龟爬似的速度,温青园根本不急。
优哉游哉的扶着椅子站起身,几步走到他跟前,将人拦下,就只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温青园的唇拉直成一条线,清冷的眉宇间,嵌着刺骨的阴凉。
“你想走?你觉着,你什么都不说,能走得出去?”
“……”
启封垂着头,眼睛直视着地面,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只是他退,温青园紧跟着就抬脚上前,一退一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缩短,反而更近了。
猝然涌进鼻尖的女儿香,骇得启封面色大变,忙朝边上挪开一步,扭着脑袋看向别处。
好在,这次,温青园并未再逼近。
虽不过去,温青园却一直盯着启封衣襟里,鼓起的那块物件儿。
趁着他出神看别处的空当,温青园出手的速度,那叫一个果断干脆。
眼疾手快的探手而去,触着暴露在空气外的那一抹深色流苏,温青园毫不犹豫,小手一拉一拽,东西轻而易举就进了她的手。
启封反应迅速,惊诧地瞪着眼眸,惊喝一声,抬起手就要去抢。
偏那一身伤成了他最大的阻力,他愣是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青园手握他视为生命的那块令牌,快步走到距他十步开外的地方,满眼警惕的瞪着他。
“呼……”
沉沉地叹了口气,启封只觉着,歇下气来,浑身上下,哪哪都疼,钻心刺骨的疼。
“你还给我……”他悲丧的垂着头,语气黯然带着祈求,再没了凶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一点,你手里那东西,得还给我。”
“行啊。”
温青园爽快的应下,见他似要上前来,忙又往边上走了几步,硬生生将将人的距离拉的好大。
圆溜溜的眼睛里,明晃晃的警觉:“你就站在那处,不准上前来,要是站不住,你就坐着,反正,只要你的回答我满意了,东西我绝不要你的。”
启封的眼,定定地凝着温青园手中的那块令牌,黯然垂下的眼皮,遮去了眸中大半的悲恸、懊恼与恨意。
沉吟须臾,他又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在温青园预备开口前,掐着点儿顿住脚步,在温青园的注视下,坐在了身后的绣墩上。
“你快问……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到几时,但是……”话音卡在喉咙间,启封再次抬眸,对上温青园那双警惕深邃的眸,周身一点点散发的寒气,丝毫不逊傅容澈:“你要是敢出尔反尔,事后再威胁我旁的,我定与你拼命!虽然我重伤,可杀你,不是问题。”
“呵,好大的口气。”温青园半挑着眉,半点不惧他的恐吓,把着那块令牌,优哉游哉地踱步到床边坐下,小脚腾空晃呀晃,淡然又自得:“你命都掌握在我手里,你以为我会怕你几句恐吓?只要我一声令下,别说杀我,你根本都来不及动,就能解脱,怎样,要不要试试?”
“你可以试试,反正,我死了,那令牌也再无其他用处。”
启封不似温青园以前对峙的,吃软怕硬胆小怕事之人,他眸中的坚定与狠色,温青园从未见过。
呵,有骨气。
不过,就这么块东西,他竟看得如此之重?
温青园看着静静躺在手心中的黑色令牌,明明就普通的要命,他竟能拿命去换,而且,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还沉的厉害,带在身上,也不嫌重?
等等……
温青园的视线,被令牌上的字吸引。
字刻在了令牌的另一面,先前她并未发觉,方才将令牌放过面来,那几个大字才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主令?”
温青园记得,上辈子在那人身边时,并未在暗血阁的任何人身上,见到过刻有主令二字的令牌啊。
那人身上佩戴的黑色令牌,她无意中看见过,是纯黑的,除却一个单调放大的‘令’字以外,再无旁的字。
“你这令牌,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你不知道?也对,他怎么敢让人知道。”
启封自嘲的勾着唇,一来一回,自问自答完,又垂下头来,眸底转瞬即逝一抹轻蔑和不屑。
温青园瞧他瞧的紧,他面上的任何情绪和变化,皆逃不过温青园的眼睛,哪怕是转瞬即逝的。
“说说?”
启封冷笑一声,只觉得惊奇:“呵。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将这些话,说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听。”
温青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的举动,举着令牌,在他跟前晃了晃:“这令牌,能号令暗血阁所有人吧,暗血阁认牌不认人,现在,东西在我手里,你是不是该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