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躲着裴澈。
他几次来嘉禾宫,都被我拒之门外。
后来,他索性也不来了。
听说他近来日日宠爱沈皇后,钗环首饰,金珠华服赏了不少。
他日日留宿在皇后宫中,宫里到处流传,皇后怕是要有孕了。
小蕊不知从何处打听来一个消息:
「沈皇后天天找太医诊脉,一心想搏一个男孩。」
「吃了无数偏方,还真怀上了。」
小蕊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办,娘娘。」
我以为自己会难受。
然而听见这个消息,我只是诧异了一秒。
内心毫无波澜。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和我们没关系。」
8
我以为,躲在这小小的嘉禾宫里,就能安然无恙。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除夕家宴,皇后点名要我出席。
我随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前往坤宁宫赴宴。
再见裴澈,他坐在皇后身边,眼神温柔似水。
「多吃点,对孩子好。」
皇后面前的小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我垂下眼帘:「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哟,萧妃好大的款,非要本宫请才来。」
沈皇后把筷子一摔。
我冷冷看她一眼,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上。
裴澈板着个脸:「萧妃,你这什么意思?」
「上次的酒,你还没敬完。」
「皇后怀孕了,你就以茶代酒给她赔罪吧。」
我举起茶杯,跪在地上。
「嫔妾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皇后笑眯眯地接过茶喝了。
裴澈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要吃人。
皇后喝了一口茶,姿态优雅:「难为你有心,本宫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
「地上凉,快起来吧。」
我被小蕊搀扶着起来。
殿内一片和乐融融。
沈容昔半倚靠着裴澈,忽然,她捂着肚子。
「本宫的肚子好疼啊。」
「本宫的孩子!」
「萧妃!你为何要害我!」
我比她还震惊。
这茶原本是该我喝的。
我盯着裴澈的表情,顿觉背脊生寒。
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来人,萧妃谋害皇嗣,禁足三月。」
我心底一片冰凉。
他连我也算计在内了。
皇后捂着肚子:「皇上,萧妃谋害皇嗣,按律当斩。」
裴澈迟疑一刻:「萧妃,你可知罪?」
我惨然一笑:「陛下不如赐死臣妾。」
「正好全了你们的心愿。」
9
沈皇后的孩子没保住。连太后也被惊动了。
裴澈没能保住我,我被收押在大牢里。
地牢里潮湿阴冷,还有虫子。
半夜,裴澈来了。
他伸手想抱我。
「姝儿,委屈你了。」
「你放心,朕马上就救你出去。」
我一把推开他:「皇上不必和我解释。」
「都是臣妾的错。」
「臣妾不该认识陛下,更不该爱上陛下。」
裴澈闻言,不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
「姝儿,你说,你爱朕?」
「真的吗?」
我笑着看他。
见我笑,裴澈眼底也浮现笑意。
却听见我继续道:「不过——」
「陛下已经把我的爱耗尽了呢。」
裴澈一怔。
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别说气话,姝儿。」
「等沈家倒台,朕就封你为后。」
腹中忽然传来一股剧痛。
「啊。好疼。」
我捂着肚子,疼到弯起腰。
「姝儿,你怎么了?」
「来人,宣太医!」
「怎么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身下流了一滩血。
我顾着和裴澈说话,竟然没发现。
裴澈扶住了我的胳膊。
「姝儿!」
10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嘉禾宫。
裴澈守着我,双眼通红。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似乎守了我几天。
我转过身,不欲理他。
「姝儿。」
他声音有些嘶哑。
「你看看朕,好不好?」
小腹还是疼。
我不想搭理他。
「太医说,孩子还会有的。」
裴澈音色发颤,小心翼翼。
孩子。
我的孩子没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裴澈害死了我的皇弟,又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恨他。
「姝儿,朕对不住你。」
「朕补偿你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说:「我要出宫。」
他愣了一下:「这个不行。」
「姝儿,换一个吧,朕封你为贵妃。如何?」
「臣妾只想出宫。」
裴澈沉默了半晌,忽然又温声说起了往事。
「以前,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朕。」
「不是说好,要一直陪着朕吗?」
我很烦躁。
他还有脸提以前。
「那是和裴哥哥说的。」
「不是给当今圣上的。」
裴澈急了:「朕就是裴哥哥!」
「姝儿,你看着朕的脸。」
我盯着他的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不,我的裴哥哥从来不会利用我。」
「朕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早日扳倒沈家,朕才能……」
可是。
明知道会伤害我。
为何还要选择当这个皇帝?
还把我困在这深宫中。
他既想要权势,又想要我。
世间安得双全法。
注定要有所牺牲。
我打断了他:「别说了,我不想听。」
无非就是些哄我的话。
说得再好听。
下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11
宫内的大太监来宣旨了。
我以为裴澈想开了,要放我出宫。
结果是封我为皇贵妃。
我不下跪,反而站着领旨。
大太监拿我没办法。
「皇贵妃娘娘,听奴一句劝。」
「皇上心中有您,只要您服个软,就没有您办不成的事。」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那裴澈能让我的手痊愈吗?」
「这——。」
几日后,裴澈来了。
「姝儿。」
裴澈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俊逸少年。
「朕找来清河道人帮你治手。」
他眼神殷切,期待地看着我。
仿佛已经全然忘了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清河道人是名医,最擅长跌打损伤。」
「爱妃一定能好起来。」
好个屁。
我的手我自己清楚。
除非这清河道人真是神医。
否则,再医治只不过是徒增麻烦。
「娘娘,请伸手,本座为您把脉。」
清河道人开口道。
裴澈板着个脸:「为何不用悬丝诊脉?」
清河道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罢了,只要你能治好皇贵妃的手。」
「朕便赏你黄金百两,良田千顷!」
清河道人替我把了脉,又仔细摸了一遍我的手。
「娘娘这手能治,只是要将养些时日。」
我眼神一亮:「真的?」
没想到,这人真有点本事。
连带着看裴澈,也顺眼了不少。
为了方便医治,清河道人就在宫中住下了。
裴澈伸手欲抱我,被我躲开。
「陛下,臣妾累了,你去皇后宫中吧。」
裴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12
我被封为皇贵妃,皇后终于急了。
自古以来,皇后薨逝,才能封皇贵妃。
而裴澈此举,不言而喻。
这天,我正在小憩。
皇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到嘉禾宫。
「皇贵妃,你可知罪?」
小蕊想要拦住她:「皇后娘娘,陛下说皇贵妃需要静养。」
皇后一巴掌狠狠扇在小蕊脸上。
「贱婢。」
「连本宫都敢拦。」
沈容昔凤冠上的金珠摇晃着叮当作响。
「本宫接到密报。」
「害死本宫腹中皇儿的毒药,就藏在嘉禾宫。」
说着,她胜券在握地看着我。
「皇贵妃,这次看你怎么脱罪。」
「搜!」
皇后一声令下,宫人开始四处搜索。
把嘉禾宫翻得乱七八糟。
什么都没搜到。
皇后面露犹豫之色。
她指着我宫里一个洒扫宫女:「冬霜,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毒药在这吗?」
冬霜走到皇后身边,附耳说:「禀娘娘,奴婢看到皇贵妃把毒药放在库房里了。」
我瞳孔紧缩。
皇后看见我的表情,得意一笑。
「给本宫开库房。」
我挡在库房前:「谁敢!」
库房里,是我父皇母后的遗物,和我的琴。
皇后冷笑一声:「皇贵妃,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我哑然。
是了。
皇后带了这么多人,我是拦不住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皇贵妃,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本宫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一命。」
我倒是想交。
可这本身就是一场阴谋。
皇后身边的嬷嬷把我架到一边。
库房开了。
宫人们找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
我正要松一口气。
「皇后娘娘,皇贵妃的毒药藏在琴里。」
冬霜忽然开口。
她把手伸进琴身上的出音孔,什么也没摸到。
「那就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