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的云层逐渐散去,明月现出,似一颗珍珠嵌入天际,月光如同轻柔白纱,包裹着村庄。
蟋蟀夜鸣,风吹草簌,显得石板村中的一切,是那么的平和,似是都没发生一般,恬美且平凡。
房屋内,两老人已止住了话,脸上各自含笑,站在原地,互看着对方。
但他知道,此时含笑的两个老人,表面似是平静,可神经一定都是紧绷着的,一刻不敢放松的提防着对方,短暂平静后面,迎来的,可能是一场电闪雷鸣的大暴雨。
两个老人就这么静静对立着,虽只过五六分钟,可屋内暗藏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却让他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他觉得气氛变得越发的凝重与窒息,沉重且危险的气息,压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俩老人耗得住,可他却耗不住了。
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他,浑身都是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裂开皮肉处的阵疼,加之汗水腌着伤的奇痒,本就让他难以支撑,此时多处伤口,还被硌落顶在简易硬木椅上,实在难以再熬坐下去,于是他偷动着准备把身子往椅背上再挪挪,至少能适当的让自己舒服一些。
但是!
在他一动的一刹那间,便打破了二老那微妙的对峙气氛,紧绷着的弦就此一断!
只见那老妪神色一沉,身前趴在地上,弓着身躯的瘦黑禁婆,立马便如恶狼捕食一般,一个激射,瞬时扑向了他爷爷。
在瘦黑禁婆有所动作的刹那,他爷爷同时早有准备,一手猛然一挥,几十张红符,带着燃着的赤色火焰,直直朝着瘦黑禁婆飞去。
瘦黑禁婆和他爷爷本就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两边出手的速度也都极快,那瘦黑禁婆面对数十团火焰的直面袭来,似乎已注定是无法避开。
可是!
只听瘦黑禁婆赫然间一声尖叫,身前霎时间一团气浪冲出,猛地将燃烧着的数十张红符震散开去。
于此同时,那本以极快速度扑向他爷爷的瘦黑禁婆,兀的一个急转,直直向着他爷爷身边的张昊泽扑去。他爷爷瞳孔猛的一缩,急忙想伸手准备去拎起身边坐着的张昊泽向后撤去,以便躲开瘦黑禁婆的突然攻击。
然而!
刚才那震散红符的气浪,仍未停止,更是以比瘦黑禁婆更加快的速度,径直向着他爷爷继续冲击而去。
他爷爷心中大惊,一时左右顾暇不及,只得急忙收回准备去拉张昊泽的手,一声喝出,双手往前一推,便将那冲击而来的气浪生生的抵散开去。
而那瘦黑禁婆,趁得他爷爷抵挡气浪的转瞬空挡,已然到了张昊泽身前,双爪一出,直接扣住张昊泽的两边肩膀,只听张昊泽一声惨叫,两边的利爪,已是直深深的刺入张昊泽两肩膀后的肩胛骨肉里。
一人一傀整个打斗过程,不过两三个眨眼功夫,打斗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中,仅仅留下的是瞬间一晃的残影,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留下,就已经被瘦黑禁婆给擒住了。
直到他身体做出痛觉眼闭的本能反应时,才开始有所反应过来,他内心深处,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二老这种人面前,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羸弱不堪。
瘦黑禁婆得手后,毫不停留的正准备带起他往老妪的方向退去,然而,瘦黑禁婆的双脚,刚做出往后蹬起离地的屈膝时,剩下的动作却嘎然间停了下来,瘦黑禁婆此时的动作,就完全像是一个木头雕艺一般,以一种特定奇怪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地。
“咳咳……咳咳……”,此时,几声连咳声传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往来声看去,正看到他爷爷不知在何时,竟是站在了老妪身前。
而老妪已经倒在了地上,嘴上还染着鲜血,浑身上下还燃着一圈火焰,焰晕是一层微淡的赤色,如同薄纱,将老妪包裹其中。
此时的老妪,一手扶地,一手指着他爷爷,瞪着眼睛,表情极为震惊的看着眼前之人。
“咳咳……何诚武!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咳咳……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在这个陆界,你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噗……”,老妪刚说完,又是一口血箭从嘴中喷出。
很明显,那老妪被他爷爷不知用何手段给制服了,虽不知其原因,但张昊泽感觉自己在危机绝望之中,再次被他爷爷所救,如获新生的他,不顾肩后的剧痛,兴奋的朝着爷爷欢叫道:
“糟老头,你真真是我这辈子的救世大英雄!”
正背对着他的爷爷,听到张昊泽对自己说出的这番话,浑身在一瞬间竟是颤抖了起来,然后缓缓转过了身来,眼怀感激的看着张昊泽,竟是笑了。
他平日里见过自己爷爷的各种笑容,然而,他爷爷此时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像是骄傲,是慰藉,更是一种多年来极难达成的心愿或是极难解开的心结,现已实现或解开的笑。
可是,此时的他在看见爷爷正面的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两行泪水不自觉的滑落,嘴唇嚅嚅。
因为,眼前他的爷爷,脸色苍白,嘴中鲜血溢溢,浑身也有血迹在不断渗出,衣服已被浸出一片血红。
同时,爷爷右手紧紧捂着左肩处,左肩下,血流如注,左臂已经不见,只留下一片空空荡荡……
他爷爷看着张昊泽,缓缓的靠在了墙边,慢慢坐了下去,有所释然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张昊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臭小子,我何诚武此生罪责难赎,为了你,我做的所有的一切,也不知是对是错,可是……有你刚才那句话,今日即便我没了这条罪命,也会为你除掉这威胁,护得你周全。”。
他听着自己爷爷说着不知所谓的话,心虽不解,可最后却听的出,自己爷爷这是打算为了他而牺牲性命。
“不!不行!我不允许!”。
他悲痛着对着他爷爷一声咆哮,从记事起,一老一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此刻犹如电影一般浮现在脑海。
虽然他常和爷爷拌嘴吵架,可是他心底明白,多年来,爷爷为了抚育他,时时为他着想,家中每一分的开销,几乎也都是花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自内心的敬着自己爷爷,和爷爷的亲情,在他心中更是无法割舍的。
悲痛所化的力气,使他奋力挣扎着,想从瘦黑禁婆的利爪下挣脱开来,然而瘦黑禁婆的利爪锁的太深,几番挣扎后,只能带着瘦黑禁婆倒在了地上。
他肩上的剧痛似乎没了,随之换来的却是心底的疼,他努力拖着瘦黑禁婆,向着他爷爷的方向一点一点的爬去。
可瘦黑禁婆对于本就虚弱的他来说,实在太重,他拼命爬了两三步的距离后,就再也无力往前了。
他虚脱无力的倒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泪水决堤,呜咽喊道:“糟老头,爷爷,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