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苏媱语气甚是漫不经心，透着一股子慵懒之意，半阖的浅色眸子透着一丝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清艳之色。
翠荷见五姑娘问话，不敢迟疑，忙回道：“回五姑娘，奴婢是柳姨娘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
安国公如今共有一妻四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独宠后院多年的柳姨娘。
就像前面几夜，安国公不是留宿在柳姨娘的院子里就是待在书房，其他女子便是连想雨露均沾都难。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半年得孕，一举得男生下了大少爷一时间风头无二。
在赵氏怀大少爷的时候，她没法伺候安国公，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丹桂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不是心知肚明呢。
偏那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丹桂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过了没几日，安国公在外头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神若拂柳的女子，这个女子姓柳，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调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还是在一场宴席上，那家主人体谅如今侯夫人有孕无法伺候侯爷，担心侯爷身边没有个贴心人才故此安排的。
而柳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大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等过段时间安国公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柳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丹桂开了脸，让丹桂来分柳姨娘的宠。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说白了就是个半个奴才，主人若是不喜欢了可直接发卖出去，不值得多上心，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侯府中的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何况如今侯府中的嫡长子已出，姨娘肚子的药自然也得停了，古人讲求多子多孙，特别是在大户人家中此规矩更严。
在过俩年，赵氏再次有孕，然而没多久，柳姨娘、丹桂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柳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二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了俩年后又生下了六姑娘楚云婷，间隔就比楚云媱晚出生了三个月罢了。
柳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加上侯爷的宠爱，气焰越发嚣张，以至于有时候都会光明正大的反驳起赵氏身为正室的面子。
而安国公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下作出身的妾氏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身边的俩个陪嫁丫鬟百合百灵开了脸。只要人能将安国公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俩个陪嫁丫头绞了脸，正式成了姨娘与柳姨娘分庭抗礼。然而百合与百灵二人却完全不是柳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二人才生下了一子一女，唤七少爷和十姑娘，现在才六七岁。
如今柳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丹桂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情，安国公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不过说到底，妾就是妾还能金贵得过正妻不成，哪日心情不好了说发卖都可，苏媱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么一大串。第一个感觉就是高门大户虽是最重规矩的地方也是最不重规矩的地方。
若是没个七窍玲珑心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迟早都会被一群各怀鬼胎的女人在后院高墙中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零星半点，手段心机之多令人防不胜防。
就是不知柳姨娘派人想同她交好，安的是什么心，总不会异想天开的想着同自己联手干掉赵氏，扶持自己上位吧。她纵然在厌恶赵氏等人，可还真没打算屈尊纡贵同一个姨娘交好，岂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苏媱轻哼一声，抬眸细细的打量了翠荷一番，回头冲桃绿一笑道：“模样倒是生得整齐，瞧着比你们三人还要秀气三分，怪不得连爹爹都总爱钻姨娘那处，原来是真有渊缘。”眼中是丝毫不掩饰对姨娘妾室一流的鄙夷。
既然是姨娘就要有个姨娘的样子，手伸得太长可是要被跺掉的哦。
“小姐这话奴婢可不依，奴婢安安分分的，又不是那好打扮的人，哪里能跟这涂脂抹粉的比，再说奴婢只是个伺候姑娘的又不像那些整日想着爬爷们床的比。”桃言是个嘴甜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被苏媱给弄进了府里伺候，自是知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如何说话能讨苏媱的喜欢，对于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倒是没有多加思索。
何况她本是家中嫡女，若非后娘与那群姨娘作恶也不会轮流到如今地步。自然对与姨娘与爬床的丫鬟一流多加厌恶。有时候严重的情况下甚至是会反胃呕吐，就跟瞧见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话五姑娘和她身边的大丫鬟敢说，翠荷却是不敢应的，也不敢应，唯独脸上还得强撑着苍白的笑。
果然，一听这话，苏媱便笑了起来，笑颜如花，红唇轻挑：“柳姨娘也是糊涂了，怎得就选了这么一个不上台面的，瞧着打扮，不知情的还以为府里新纳的姨娘呢！看着就惹人生厌。”说着，苏媱蹙起了秀眉。
桃言见状，忙扬声说道：“赶紧给她带出去，没瞧见小姐恼了嘛！还让她在这惹小姐生气。”
二人一唱一合倒是精彩，只不过唱的都是黑脸，没一个白脸。
翠荷一听这话，吓的浑身发抖，她最初的印象只停留在五姑娘是新找回来不久的乡下丫头，在紧接着是外头传得纷纷扬扬之事，以及被罚跪在雪地一事外在无甚了解。
原以为只是个上不得台面，唯唯诺诺空有美貌的乡下丫头，谁曾想秉性倒是暴戾，亦连嘴里说的话都是尖酸刻薄话里带刺，偏偏你就算难受还不能反驳。
何况最近五姑娘在府中风头正盛，没瞧见大过年的连夫人都被送去寺庙了嘛。她就一小小的二等丫鬟，若是自己真惹了五姑娘生气，回了姨娘的院子哪里还能落得了好，可即是这般，翠荷也不敢开口求饶，眼里含着泪，只能任丫鬟强行把她拉下去。
“柳姨娘也没个姨娘样子，居然让一个二等丫鬟都穿金戴银的，存着什么醃臢念头当我不知晓嘛！果真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就会使什么下作手段”桃言冷笑一声，黝黑如黑曜石的眸子闪过一抹厉色；“你们俩个也是，若是日后在让这种人进了院中，尽管打出去就是。”
“唉，要是早知你懂这些，我当初就应当早点将你弄进来，倒省了不少麻烦。”苏媱浑身软得就跟个没骨头似的软在铺了雪白软绸的贵妃椅上。
“现在也不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苏媱捂住嘴，吃吃的笑，丝毫不掩饰其好心情。
桃绿和桃芸对于新出现在房中的桃言也是心生好奇，而且从前面的对话中更是觉得这位姐姐同小姐相熟，甚至还弥补了他们二人嘴笨的缺点。
几人对于柳姨娘那处的果子倒是没有丝毫放在心上，请吃果子是假，有事相求或是与虎谋皮才是真。
只不过苏媱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日早间，听说原本被送去寺庙祈福的赵氏同楚云妙回来了，就连最近今日楚老夫人都免了他们的请安，有孝心的自然也会每日不落的报道，至于苏媱则是因那件事后连个面子情都懒得在维持下去。
她可没有那种被人打了一巴掌，在眼巴巴的将另一边脸颊凑上去给人打的爱好。
对外宣称的是昨日侯府夫人和四姑娘外出为老夫人和侯爷祈福，并不是被罚跪寺庙抄写经书。不过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什么用呢。
反倒是第二日，柳姨娘又再次遣了人来莲院再三相请。
底下伺候的人谁都没有拿定好主意，只是余眼瞧着五姑娘的神情不太对劲罢了。
“小姐莫恼，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若是不喜直接将人打了出去就行。”桃芸轻声说道，却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苏媱的神色，怕她会迁怒自己，毕竟是她把人放进来的。
苏媱看了眼不安的桃芸，许久后，那枚染了海棠花色的菱花唇淡淡的开了口：“你与桃言一同随我去母亲那里吧！母亲回来了我这当女儿的如何都得去探望一二才行。”捂唇轻笑，透着几分诡异。
桃芸有些不解，不是柳姨娘请人的嘛？怎么去了夫人那处？她可没有忘记夫人对小姐厌恶到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