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唉!”宋仁涛抱起了八岁的宋卿云,一股淡淡的青梅香扑面而来。
“又去偷喝青梅酒了,云儿还小,才多大啊就偷喝酒!”
“这是我特地给云儿酿的甜果酒,小孩儿喝正正好的。”宋夫人含着笑端了一小瓶青梅酒来。
“涛,你尝尝?小云儿爱喝,没准啊老涛儿也爱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说着宋仁涛将那瓶酒一饮而尽。
宋卿云被宋仁涛一只手抱着,伸着手说:“爹爹!那是娘给我的!给我的!”
“小孩子不能喝这么多,今天又偷偷多喝了,还要抢爹爹的?你这个小家伙长大肯定要成酒罐子了!”
宋卿云不服气的把头一扭,但一想到要是真的成酒罐子了以后就没人喝的过她了,突然又有点骄傲的笑了。
宋夫人温柔地看着宋卿云,轻轻地刮了一下宋卿云的小鼻子:“小云儿想到什么啦又傻笑起来了?”
宋卿云轻轻一哼:“云儿以后可以一个人喝倒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才多大就想着就想着喝倒别人了,你是个女孩子,可要注意点。”宋仁涛戳了戳宋卿云的脑袋。
宋卿云不服气地噘了噘嘴。
这时,一位略显年长的女人走来,鬓边略有白发,但整个人看上去很干练,对宋仁涛说:“老爷,江家二公子求见宋小姐。”
宋卿云整个人在宋仁涛的臂弯里看上去都要跳起来了:“晏亦哥哥来啦!”说着就挣扎着要下去。
宋仁涛轻轻地把她放了下去,“昨日先生吩咐你的诗文给背好了吗?平时呀,女孩子家家的少往外跑,爹爹和娘不够疼你吗?”宋卿云瞬间焉了下去,不开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宋仁涛。宋仁涛一脸无奈:“罢了罢了,他最近在忙着乡试,快考试了,也难得来找你,回来记得背了就好。”宋卿云又像是活了起来,开心地往外跑去。宋仁涛转头看了一眼雷姨,雷姨便跟了上去。
一看到江晏亦在门口挎着小竹篓等她,宋卿云就兴奋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晏亦哥哥!”
江晏亦笑着拍了拍她,然后松了手,给她从竹篓里拿了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洛神花蜜饯。
宋卿云两眼一亮:“哇!”
“给,前几日我才做的,知道你爱吃。”
“好!”说着宋卿云高高兴兴地往嘴里一下子就送了三颗,酸酸甜甜,软软的,吃的宋卿云口水直流。
“对了晏亦哥哥,你什么时候考试呀?这两天看你可忙了,都不来找云儿,云儿可想你了!”
江晏亦笑笑:“你呀,想果子蜜饯了吧!”
“才没有呢!”
“我近日的确忙着读书准备乡试,不能陪小云儿玩了,不过我年纪小,资历浅,理应更努力些,可不能辜负宋大人的厚望。我明日就要出发去乡试了,按规定最近一晚得在那安排好的地方住,防止作弊。还好这就在省城,我还可以多陪你一天。”
“那你不就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又不是不回来,很快的。一周之内一定回来。”
“好嘛,那说好哦,一周一定要回来了。”
“好!”
说着两人一起走向了河边,河的两岸开满了洛神花。如一串串紫红的宝石镶在树丛之中。
宋卿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江晏亦一起去摘洛神花,长的像个小果子,红红的一丛丛在河边开着。
江晏亦教她泡洛神花茶,先把小花摘下来,舀一壶水,用洛神花泡了清甜爽口,或者采回去做成洛神花蜜饯,酸酸甜甜,这是宋卿云最喜欢吃的,江晏亦每次来找她都会给她带。
虽然才八岁,也不懂什么,只知道有一个会带自己玩的哥哥,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吃的洛神花蜜饯,很喜欢他,很想天天都看到他。
“晏亦哥哥,以后你会一直一直陪我,只给我一个人做洛神花蜜饯嘛?”
“当然啦,只给云儿一个人做!”
宋卿云听到后非常开心的笑了,抱着刚采一竹篓洛神花一蹦一跳的。
江晏亦最近很少来找她,因为他正在准备这次的乡试,金陵就是省城,因而幸运的是他不用走的那么远。倒是宋卿云,老是跑去找他,缠着他陪她玩,教她做洛神花蜜饯果子。江晏亦比宋卿云年长了六岁,但年纪小小却才能出众,气度不凡。十二岁已经成了秀才,受到金陵长官宋仁涛的器重,也就是宋卿云的父亲,资助江晏亦读书,希望他将来可以进京。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向不许她乱出门的父亲,才会准许她和江晏亦走的那么近。
然而他是江家庶子,被妒嫉心极强的江大夫人迫害到了金陵,和母亲在金陵相依为命。因而若非宋家惜才庇护,恐怕科举都难到乡试。
宋卿云问江晏亦:“晏亦哥哥,如果你中了举人,你就要去京城了吗?那是不是云儿以后就看不到你了……也吃不到蜜饯果子了……”
江晏亦笑笑:“怎么会,等我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郎,就可以……”
“就可以什么?”
江晏亦涨红了脸,在宋卿云的注视下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就可以娶你了!”
宋卿云愣了一下,然后害羞地转来转去:“哎呀,你在说什么嘛,不要开玩笑了。”
江晏亦看上去很坚定:“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
“那说好,等你考上状元,再等我长大了,就娶我,给我做一辈子的洛神花蜜饯果子!”
“好!”
江晏亦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千难万难,看上去再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我也要试试,才知道可不可能。云儿,你相信我吗?”少年的眼里闪着无穷的光,好像要将一切都穿透照亮,也同样照着宋卿云。
“当然! 我肯定相信你!”
状元对于十几岁的人来说的确是千难万难,家道中落,京城之大,人间之险,的确很以卵击石。虽然小小年纪就说着有关一辈子的话,别人听来总是有些啼笑皆非。可那些承载着希望的誓言,对于小小年纪的他们来说,却是整个世界。
第二日,江晏亦便出发去了科考。
落叶归根,秋风爽面,已经秋天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满月礼就要开始了,赶上了嫦娥仙子的传说。宋府上上下下忙活着,宋卿云拉着雷姨到处乱跑,这里偷吃那里偷吃。虽然雷姨每次都会很严肃地告诉她不能偷吃,这是要拿去祭祀的贡品的食材,但还是由着她吃完了以后,自己帮忙补上,再带宋卿云离开。
“雷姨,你说这次爹爹会不会叫晏亦哥哥来呀?”
“小姐要是想,可以和老爷说。”
宋卿云撇撇嘴说:“我也没有很想吧,他说好一周,却现在都还不回来,只是想吃果子蜜饯而已。”
“最近一次的乡试结束了,江公子应该有空前来。”
“真的嘛!太好了!”宋卿云高兴地跳了起来,但又想到还是要装做有点生气的样子,毕竟说好就回来,奏这么久没有见面,没有吃到洛神花蜜饯果子了,又立刻收敛了起来。
“老爷说戌时叫小姐过去,想必是关于满月礼的事有吩咐。”
“知道啦雷姨。”宋卿云还想着江晏亦会来,走路都像是要飞起来了。
还不是深秋,戌时的月亮才上来不久,天色还没有暗的逼人,宋卿云才用完晚膳就赶去了宋仁涛的书房,今日宋仁涛忙,所以她只能和宋夫人一起吃。
“爹爹!”
“诶!小云儿来啦。”宋仁涛每每看到宋卿云,脸上的那片愁云都会立刻被春光击散。“小云儿最近有没有好好和娘亲弹琵琶?”
“当然呢!云儿可认真可厉害了!小云儿现在已经可以弹一整首西楼春啦!”说着宋卿云又昂起了头,骄傲地看着宋仁涛等夸赞。
宋仁涛很宠溺地摸了摸宋卿云的小脑袋:“好,爹爹知道小云儿最棒了,那现在弹一首给爹爹听,好不好?”说着一旁的雷姨抱来了一副琵琶,紫檀木的背,颜色深沉,纹理精致,好似一簇簇水流,轴相用了前几日圣上赏赐来西域进贡的象牙所雕,纯白之中却又带着温和的古朴,以银丝作琴弦,在烛光的映照之下闪闪发光。
这样一副漂亮的琵琶,宋卿云忍不住上去轻轻一拨,声音清脆悦耳,却又掷地有声,又扫过四弦,瞬间空灵破耳,如沙场声欲穿万里,久久回声不能绝。
“琴身用黑檀,声音清脆优美,以银丝作弦,更是清晰明亮,泛音丰富动人!爹爹,你这是从哪得来的好琴?”
“你跟着你母亲,倒是真懂了不少啊。这是爹爹特定为小云儿做的琵琶,小云儿现在这么厉害,怎么能用那些普通的东西呢?”
宋卿云笑笑,说着便抱起了琵琶,弹了一曲西楼春。虽然听上去只是将曲子弹了下来,少了些感情,但对于她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宋仁涛笑道:“不错不错,已有你母亲神韵的一二。这把琵琶,跟你配合甚好啊,那还不快带好它?”
宋卿云高兴地一把抱住宋仁涛: “谢谢爹爹!”
“哈哈哈,好,过几日就是中秋满月礼,是一年里最大的满月礼,小云儿不知可否用这顶琵琶,为爹爹在满月礼上再奏一曲西楼春呢?给爹爹长点面子。”
宋卿云突然一阵失落:“云儿才想怎么爹爹今日突然就要给小云儿这么贵重的礼物,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哎,云儿这话就不对了啊,爹爹给你东西,一定要什么理由吗?”
“好啦,我知道爹爹最爱云儿啦,对云儿是最最最好的!”
“你这个小鬼头,最精了。前几日乡试结束了,爹爹这两天提前得到消息,你江哥哥中了举人,得了解元,爹爹想把他请过来一起参加满月礼的晚宴,小云儿意下如何呢?”
宋卿云瞪大了眼睛,瞬间兴奋了起来:“江哥哥终于要回来了?当然愿意啦!晏亦哥哥来,我怎么不愿?”
“好,那小云儿,可要好好表演了。”
“嗯……好吧。”
离满月礼还有一周,宋卿云日日忙活着练琵琶,要不是西楼春她已经可以整首较为熟练地弹奏,一周熟练弹完这样一首曲子对于七岁孩童来说是几乎很难完成的,奈何曲十三似乎极其地天赋异禀,用一周的时间把它练到了一些有好几年学习时间的乐娘的水平。
离满月礼还有两天,宋卿云想等江晏亦又来找她的时候弹给他听,但是江晏亦迟迟没有回来,明明就住在省城,从科考的考点回来应该用不了多久,可一天不到的路程,他却三四天都没有走到。
宋卿云未免有些生气,是不是中了解元,就不要她了。等他到了,非得好好问他一问。可想着想着,越想越气,就要把琵琶一摔,可又想到这琵琶是爹爹给的,又着实贵重,还是放轻了动作把它丢在一边。
你说,她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江晏亦呢?是因为他是金陵城人人赞誉的天才少年?还是因为他温柔体贴,对自己很好?还是因为,江晏亦看上去那种劲儿,那种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的劲儿,让宋卿云感觉好像只要跟着他,自己也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他会带她走出阁楼那四方的高墙,带自己踩着草地和泥泞,而不是和一般的女孩一样只能被锁在深闺里,她可以去好多好多的地方玩,也可以吃到洛神花蜜饯果子。
爹爹虽然疼她,但也总是对她要求颇严,让她学琴棋书画,让她成为他的骄傲,他的颜面。
好像所有人,都是捧着她,可她喜欢自己飞。
雷姨听到了琴声突然停了,敲了敲门走进来,见宋卿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琵琶像是在想什么,于是注视了她半晌,然后叫了她一声:“小姐。”
宋卿云惊然回首,意识到了什么,忙摆摆手说:“雷姨,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江哥哥还不回来,还不来看我,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江哥哥呢?……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呢?”
雷姨看着宋卿云,慢慢地坐到了她的旁边,看着远方,说:“江公子才貌双全,待人和善,又是极有个性,自然讨人喜欢。小姐眼慧,喜欢江公子实乃正常。”
“那我是和爹爹对江哥哥一样的喜欢吗?”
“也许不太一样,小姐喜欢的,也许仅仅是他这样一个人而已。”
宋卿云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不言苟笑的雷姨今日竟然突然变得和蔼,眼睛里像是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灯火流转,圆月高悬。宋府今日来了很多客人,光是用饭上菜,便从申时一直到酉时。
待到明月到了正上方,宋卿云一身红衣,戴了一朵海棠,抱着琵琶,在觥筹交错声中款款走向了宴厅中央,她环视了一圈,但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叹了口气。
“各位,家有小女,今日请她为各位献上一曲!”
宋卿云麻木地坐在正中间,被所有人盯着,弹奏着西楼春。曲声如泣如诉,如痴如怨,轻重和谐,节奏触人心弦。
好像他不在的时候,没有他眼里的那束光照着,自己就是那个宋府大小姐,而不是宋卿云。
她等了整场晚宴,等到人去楼空,都没有等来他。
“小姐,回去,江公子不会来的。”雷姨在旁边看着宋卿云说。
“可爹爹说,他会来的。”宋卿云低下了头,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掉在了怀里的琵琶上。
“他会来的!”
宋卿云一把把琵琶丢在地上,雷姨赶快接住了琵琶才不至于摔烂。
宋卿云跑了出去,她要出去,她就是要出去,没有他,那就自己出去找他!江晏亦一定回来了,只是待在家里而已,可能是他母亲不让他来,亦或是中了解元,来见他的人太多了,很忙,也许……他被请去了别的官人的晚宴,那里有别的官人的女儿陪他。可全金陵最大的就是她宋家,都不来。
宋卿云搬开了墙角的石头,露出了一个狗洞,这是爹爹不让她出去时,她和江晏亦一起挖的洞。她钻了出去,还不忘用些东西填上。
她要自己去把江晏亦请来,也许爹爹就是骗她的!就是为了骗她弹琵琶,给他自己博面子!坏爹爹!
她才刚从洞里灰头土脸地钻出去,就把匆匆忙忙跑来的江晏亦绊倒了,两人摔在了一块。
“啊!”
“哎呀!”
两人刚准备抬手骂人,却发现竟然恰好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云儿?”
“晏亦哥哥!你回来了!”宋卿云赶紧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和土跑过去抱住他。
“我还以为爹爹故意不请你,或者不告诉我,其实你已经被其他官人家请走了,我们的解元!”说着曲十三还不忘打趣他。
“我才没有呢!我本来早就过来了,只是我打算给你的洛神花蜜饯忘记拿了,又跑回去给你拿来,这才晚了。”
宋卿云生气地跺脚:“可你晚了好久!都结束了!”
江晏亦只好低头捡起被撞掉的小竹篓,看了看并没有洒,便把它递给了宋卿云:“好啦,不生气了,这个给你,这次是我不对,我答应你,明年我一定来,我们一起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明年等着回来,也许,那个时候,我就是状元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才志学之年的状元嘛?”
“怎么不行?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好!我相信你!拿到状元,回来在中秋满月礼上,听我弹琵琶!”
江晏亦无比坚定地看着她: “一言为定!”说着,还把手上的小竹篓递给了宋卿云:“今天本来也不早了,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把这个给你,一定好久没吃,可想坏了吧?”
“那肯定!可想死云儿了!”
“那今天就先这样好不好?我过几日便来找你玩。入秋了,我带你去摘栗子,还长在树上的栗子呢!”
“真的嘛?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在树上的栗子呢!都是吃已经做好的,栗子是怎么长在树上的?”
“那说好了,过两天,我一定带你去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宋卿云抬头看着江晏亦,说:“那……我真的回去了哦?”
“……好……”
宋卿云正打算走,江晏亦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
“送你一个礼物?”
“嗯?”还没等宋卿云反应过来,江晏亦在她的脸颊上在电光火石间轻轻地吻了一下。
只这一下,宋卿云感觉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以后,江晏亦已经快速地溜走了!
只留下宋卿云在原地后知后觉的心跳加速,什么也不顾地钻回了狗洞。装做没事人的样子喊雷姨来给她沐浴洗漱,直到躺到了榻上,心好像还留在那一瞬间,现在才想起来忘记了问他这几天干嘛去了。
可是,他亲了她一口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