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苗(下)
槐里凤鸣2025-05-31 09:232,312

   当晚,科技站的煤油灯亮到子时。王小花趴在桌上整理蚜虫观测数据,钢笔尖在纸上戳出小窟窿;张建军对着沼气池图纸沉吟,突然抬头:"红梅,记得 77 年那场雪?咱们在坝头守了三天三夜......"" 咋不记得?"李红梅递过搪瓷缸,里面是王大婶送来的槐花蜜水," 那会儿就想着,要是能让乡亲们冬天喝上热水......"​

   记者突然问:"张工,您放弃省水利厅的调令,后悔过没?" 张建军的钢笔在 "清华大学" 字样上顿住,望向墙上斑驳的 "广阔天地" 标语:"后悔?你看虎娃他娘,昨天还说沼气灶炒的菜有肉香。" 李红梅看见他镜片后的目光飘向窗外,导流坝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如昨,想起他当年在煤油灯下给她包扎伤口,说 "等坝修好了,咱们去西安看大雁塔",这一等,就是十年。​

    

   麦田里的科技突围​

   端午节前,王强从县农机站开回台 "东方红 - 5 型" 联合收割机,红漆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赵老汉拄着拐杖绕着机器转三圈,突然往地上啐口唾沫:"铁家伙吃麦子,能比俺的镰刀干净?" 几个老汉跟着点头,旱烟袋在裤腰上敲出不满的节奏。​

   李红梅蹲在收割机旁,指尖划过说明书上的英文参数,突然抬头:"强子,咱这地比县上的黏,得给履带加防滑链。" 王强抓了抓发蜡定型的头发:"可说明书没说要这个......"" 说明书是死的,地是活的。" 她抄起扳手走向工具房,蓝布衫下摆扫过沾满机油的地面,露出磨破的布鞋 —— 还是王大婶去年纳的千层底。​

   三天后,麦田里响起震天的轰鸣。李红梅攥着湿度计站在田埂,看着收割机在开沟排水后的田地里缓缓前进,赵老汉蹲在旁边数麦穗,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嘿!麦秆茬留得比俺割的还齐整!" 王强得意地拍着机器:"俺给加装了土传感器,张哥用修坝的钢筋做的!" 赵老汉摸着履带防滑链,粗糙的手掌划过焊点:"别说,跟俺编竹笼的纹路一个样。"​

    

   沼气火苗的温暖绽放

   七月流火,沼气池产气的日子。龙旺公社像过年般热闹,刘天祥让孙子用架子车拉着赶来,中山装洗得发白,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却擦得锃亮。张建军拧开沼气灶开关,蓝色火苗 "噗" 地窜起,几个娃娃吓得往娘怀里钻,又忍不住扭头看。​

   "他婶,您试试。" 李红梅扶着王大婶上前,老人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往锅里倒菜籽油,油花溅起时突然抹泪:"七四年洪水,咱在坝头啃冷锅盔,咋敢想有这一天......" 旁边的知青们跟着笑,王强举着从县照相馆借来的相机猛按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李红梅看见刘天祥用拐杖敲着沼气灶:"当年就说,这群娃能把渭河治成温顺的小媳妇!"​

   沼气灯亮起的刹那,整个科技站被染成暖橘色。李红梅望着墙上的新旧标语,突然发现 "科学种田" 的红漆下,"战天斗地" 的笔画隐约可见,像刻进时光的掌纹。张建军递来搪瓷缸,里面是新泡的碧螺春 —— 王强从上海带回的茶叶,茶香混着沼气的淡淡臭味,竟出人意料地和谐。​

    

   显微镜下的世界回声。

   八月中秋,科技站的屋顶上,李红梅看着王小花发来的视频。画面里,这丫头站在西北农大的实验室,身后是几个金发碧眼的留学生,显微镜下的蚜茧蜂幼虫在培养皿里蠕动。"李老师!成活率 82%!" 王小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外国同学说,这是中国乡村的奇迹!"​

   张建军抱着《农业现代化研究》期刊走来,月光照亮他鬓角的白发:"省农科院要把咱的生态模式推广到黄河流域。" 他指着远处的沼气池,灯光倒映在渭河里,像撒了把碎星,"小花他们这代人,要把咱的土办法变成国际论文。"​

   李红梅摸着屋顶的瓦片,那是 1974 年修坝时剩下的石料磨制的,边角还带着当年的凿痕。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河坝是水的骨头。" 如今,龙旺的骨头里不仅有钢筋竹笼,还有沼气管道、太阳能板,以及王小花培养皿里的蚜茧蜂。​

   "张哥,你说咱这辈子......" 她的话被远处的蛙鸣打断,王强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车灯光柱扫过麦田,惊起几只夜鹭。"这辈子咋?" 张建军笑了,镜片映着沼气池的火光,"你看虎娃他们,正给麦田装太阳能杀虫灯。

   王小花申请了去国际粮农组织实习,他们想把咱的沼气技术带到非洲! 李红梅望向导流坝,"人定胜天" 的标语已被风雨侵蚀,但新刷的 "科技兴农" 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她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即将落幕,但新苗已经破土,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正抽出比当年更壮的穗子。​

    

   改革开放的涟漪​

   1984 年春节,龙旺公社迎来件大事 —— 县外贸局的收购车开进麦田,要收 "渭麦一号" 良种。王强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正在给外商翻译合同,卷发却仍倔强地翘起:"张哥,人家说咱的麦子蛋白质含量比进口品种还高!"​

   赵老汉蹲在村口,看着集装箱卡车驶过,突然哼起当年修坝的号子,却在看见王小花带着外国专家走向沼气池时,把旱烟袋换成了茶水杯:"世道变喽,咱的土把戏成了洋玩意儿。" 他孙子虎娃扶着他起身,年轻人的 T 恤上印着 "龙旺科技青年"。​

   除夕夜,科技站的沼气灶上炖着羊肉,王强把公社那台大功率收音机弄来了,正在调频找中央广播电台春节晚会的实况转播,当年这台晚会可火了。李红梅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摩托车声,王小花的身影冲进院子,怀里抱着个大纸箱:"老师!国际粮农组织的聘书!"​

   火光映着聘书上的烫金字,李红梅看见张建军悄悄抹了把眼睛。这一晚,他们说起 1974 年的除夕,在漏风的知青楼里煮白菜汤,说起 1978 年的科学大会,说起 1982 年的沼气试点。王小花突然举起摄像机:"老师,给未来的龙旺留段影像吧。"​

   镜头里,李红梅和张建军站在导流坝前,身后是科技站的霓虹标语 "农业强国"。张建军的手不自觉地覆上李红梅的手背,像当年在洪水中传递沙袋时那样坚定。远处,王强正教虎娃调试着收音机,收音机里的欢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与导流坝的信号灯遥相呼应。​

  渭河的水在夜色中流淌,带着新苗的清香,带着沼气的温热,带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李红梅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龙旺的传奇永远不会落幕。就像眼前的导流坝,历经风雨却愈发坚实,正见证着新一代人在广阔天地间,书写更加波澜壮阔的篇章。

  

继续阅读:终章 渭水长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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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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