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苗(上)
槐里凤鸣2025-05-29 14:161,671

  苜蓿花田的科技初啼​

  1983年谷雨,龙旺公社的清晨浸在淡紫色的雾霭里。李红梅踩着带露的苜蓿花走向试验田,紫色小花在她脚边碎成星子,露水顺着裤脚爬满小腿,凉津津的。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渭麦一号"幼苗,叶片上的蚜虫密得像撒了层黑芝麻,把新叶啃出密密麻麻的透亮窟窿。远处的知青楼早已改作科技推广站,墙面"科学种田,亩产翻番"的标语被春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1974年刷的"战天斗地",红漆剥落处像道愈合的伤疤。​

  "红梅姐!县科委的车进村咧!"王强的喊声惊飞了田埂上的灰雀。这小子如今穿着笔挺的牛仔裤,裤脚卷到脚踝,露出擦得锃亮的三接头皮鞋,发蜡把卷发梳成时髦的大背头,却仍像当年那样扯着嗓子吼关中话。他挥舞着红本本跑过来,裤兜露出半截摩托车钥匙,叮当作响——那是县农机站奖给他的嘉陵70,全公社头一辆。​

  《农作物新品种初审通过通知书》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李红梅的目光落在落款"龙旺公社知青科技小组"上,七年前在马嵬坡搭育苗棚的场景突然涌上来:雪粒子打在塑料布上沙沙响,王小花冻得通红的手递来温热的玉米糊。她转身望向二十亩良种基地,玻璃温室在阳光下泛着蓝光,与远处导流坝的钢筋竹笼遥相呼应,突然听见老水车"咯吱咯吱"的声响——赵老汉正往车轴里灌棉籽油,枯瘦的手在齿轮间翻飞,像在抚摸老伙计的伤口。​

  "蚜虫又泛滥了。"她把镊子递给跟来的小陈,这个戴圆框眼镜的技术员是当年知青的孩子,如今从县农校毕业回村,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昆虫生态学》,"试过烟草水、石灰粉,都不济事。"小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要是能引进蚜茧蜂......""啥蜂?"赵老汉拄着拐杖凑过来,旱烟袋磕在水车梁上,"比咱老辈人用七星瓢虫治虫还神?"​

  科技站里的时代交响​

  正午的阳光把科技站的玻璃晒得发烫,张建军却在会议室里拧开吱呀作响的吊扇。他展开1974年大坝合龙的图纸,泛黄纸页上的洪水浸泡痕迹清晰可见,如今被压在《农业生态循环规划》底下,新画的沼气池像个胖鼓鼓的陶罐,旁边标着"与清华大学沼气研究室协作"。​

  "沼气池就建在导流渠上游。"他的钢笔尖敲着图纸,指向一片杨树林,"赵叔,您看这地势,沼气渣能顺流到麦田,比您当年挑粪桶省力不?"赵老汉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图纸上的箭头:"娃啊,你这铁画银钩的,比俺当年修水渠的木桩子图难懂多咧!"惹得满屋子人笑起来,王强笑得最响,皮鞋跟敲着水泥地:"赵叔,等沼气灯亮起来,您老夜里编竹笼就不用凑煤油灯啦!"​

  门"咣当"推开,王小花抱着录像带冲进来,马尾辫上的银蝴蝶发卡闪得人眼花。这丫头去年放弃师范改学农,如今穿着印有"西北农大"字样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实验室的草汁:"李老师!县电视台的记者说,咱的沼气池是全省头一份!"她身后跟着个扛摄像机的年轻人,喇叭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镜头扫过墙上的"全国农业先进集体"奖状,最后停在李红梅胸前的奖章上。​

  拍摄间隙,王小花把李红梅拽到后院,从帆布包掏出件花衬衫:"西安康复路买的,五块钱!"粉色喇叭花图案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与李红梅洗褪色的蓝布衫形成刺眼对比。"小花,你咋想的......"李红梅摸着衬衫上的塑料纽扣,想起这丫头高考志愿从"陕西师大"改成"西北农大"时,刘天祥拍桌子的声响。"咋?"王小花甩了甩辫子,辫梢扫过李红梅手背,"您和张叔把青春埋进坝基,我就不能把论文写在麦田里?"她掏出学生证,里面夹着1975年洪水的照片:李红梅抱着木桩站在坝头,身后是年仅十岁的她举着"人定胜天"的木牌。​

  沼气池边的新旧碰撞​

  沼气池破土动工那日,正赶上县科委的"科技下乡"活动。拖拉机突突突开进麦田,惊得老母鸡扑棱着翅膀乱飞。李红梅站在推土机旁,看着张建军用树枝在地上画厌氧发酵池,围拢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赵老汉的孙子虎娃如今已是县农机厂的技工,正给大爷解释"甲烷菌":"爷,就跟您酿米酒的曲子一个道理!"​

  "都让让!都让让!"王强骑着嘉陵摩托冲进人群,后座捎着个戴蛤蟆镜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台进口相机,"《陕西科技报》的记者,专门来拍咱的'土专家'!"记者的镜头对准李红梅时,她正蹲在地上拌三合土,蓝布衫领口大敞,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白背心——那是用张建军穿破的的确良衬衫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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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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