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钰刚一进来，便见自己的傻师弟要变成靶子了。他面色黑沉，眸底泛起寒色，飞身上前，抬指在剑身一点，一手拉开笨师弟，冲着飞身而来的颜樱对了一掌。
这一掌他未控制力道，颜樱被他直接击飞，撞在了玉璧上，绿色的璧身染了血。
明钰怒极，好看的眼眸眯着，讥讽道：“颜大人好手段，玉心到手，还要灭口吗？”
颜樱双唇染了血色，脏腑犹如拧成一团，却只无所谓地笑笑。
“你说是便是！是与不是，有何区别？在你眼中，我何曾是好人？”
无尘被他推开后，心疼地去捡自己的佩剑，生怕被师兄碰过剑会废掉，又赶忙跑去扶颜樱。
他蹲在颜樱身边，急急解释：“师兄，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持虚将玉璧戳了个洞，玉心是自、自己掉下来的，跟嫂嫂无关。”
明钰怒道：“闭嘴！被她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也就你这种傻子会上当。”
“我，我不……你误会嫂嫂了。”
无尘怕他伤了颜樱，拦在他身前。
明钰气得脸色铁青，怒道：“无离受了伤，你去外面瞧瞧她。”
无脸女带来的人围剿山神庙，无离打不过跑得倒是快，将脚扭了。
“啊！那、那师兄你不要动手，好好好说话，你误误会了。”
“快滚！”
无尘走后，玉璧的清辉中，是冷漠相对的两人。
震山玉壁没了玉心，灵气散逸，星星点点盘旋而上，美不胜收。刚刚那一掌，明钰未留情面，她也硬接了。这一掌打出去，他才发觉她灵力还未恢复。
明钰怒气更盛，寒声斥道：“无尘赤诚单纯，你不该利用他。”
她周围被淡淡的清辉包裹，前襟上满是血污，仰着头，眉心泛黑，眼神凉薄地盯着他。
“哪有什么该与不该？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逼你入赘的是我，害你不能与爱人相守的是我，苛待你师弟师妹的也是我，还有什么罪名不能安在我头上？”
当年在小巴山，九方明钰入赘的消息传出去，众人的想法很是一致：对方看上了她的家财，大衍宗的剑需要天材地宝供养，也就梦泽三宗的钱能扛得住这么挥霍。
谁让少宗主爱九方明钰爱得要死要活呢？哪怕九方明钰不爱她，她也可以倒贴的。
她浑身都疼，眼前发黑摇摇欲坠，眼前人已经有了重影。
明钰心一沉，“啧”了声，勾了勾嘴角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只是忘了说你心黑、薄情、骄纵、不自量力，自作聪明。我劝你趁早死心，不要再打人傀的主意，就算逃到小孤山又如何？她还不是自己回来了。”
闻言，颜樱明知道不该动怒，到底气血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九方明钰！”
淤血吐出后，她灵台清明，心口的滞闷感居然消失了。片刻后，她目光莹润也有了生气。
“玉心已经在我手里，你说什么都没用。”
明钰抱着肩坏笑，突然上前一步，她吓得趔趄了下，飞身退到了十步开外。
“你还想硬抢不成？”
明钰不屑笑笑，转头看了玉壁许久，眸中清光一敛，表情变得极为冷淡。
“秘宝对凡人的作用有限，你为什么一定要玉心？”
凡人身躯承受不住秘宝的菁纯灵力，只能益寿延年，说什么长生不老都是唬人的。
她的性子也并不像是能踏实为女帝办差的人。
颜樱留心着他的举动，提防道：“干卿何事？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少操心别人！”
明钰身上飘来一股药香，颜樱仔细闻了闻，发现他手上的伤被处理过，他刚刚就是去见药宗的那女弟子去了吧。
她心中泛酸，挖苦道：“逍氓山的家底儿薄，也没有成器的弟子撑起门楣，你便是要入赘，也要擦亮眼睛，省得被人骗了身子，给对方白做苦工，糟蹋了师妹师弟对你的期望。”
明钰被她说愣了，听她口气刻薄阴阳怪气，却不懂她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入赘，被骗身子？她是疯魔了？
镇山玉壁没了玉心，很快洞内开始摇晃，玉壁上布满裂纹，洞要塌了。
颜樱盯着洞顶，时刻防备他突然偷袭抢玉心，等碎石纷纷坠落，她一边闪躲一边靠近无脸女，拎起她的腰带，将早就捏在手里的符一帖，瞬间消失。
明钰眼疾手快，两指夹住还未烧尽的符瞧了瞧，舒展了眉头，看来当年她收集了不少他画的符。
外面，无离无尘鬼哭狼嚎地叫着。
“师兄！师兄你快出来！你再罚我，我也不偷着骂你啦。”
“师兄，你、你不能死啊！你忘了师父要你照看我们的吗？”
明钰闪身出来，见两个小可怜对着坍塌的山神庙哭得惨兮兮的，倒还记得把他的饭端出来。直到两人闻到身后飘来的香味儿，这才转头，发现师兄把整个肘子都要吃光了。
无尘接收到师兄的目光，知道要问他话了。
明钰放了筷子道：“过来。”
无尘低着头乖乖站着。
“怎么回事？”
无尘不晓得他问的是颜樱被玉璧袭击的事，还是他的灵剑失控的事。但这两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事：秘宝和灵剑都只会攻击妖邪。
若说嫂嫂跟妖邪扯上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至于师兄信不信就不好说了。嫂嫂没有灵力，又被世人误解，她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他既答应了她不说，便要信守承诺。
他低头嗫嚅道：“师兄，是是我的大意了，灵剑险些误伤了自己。”
明钰盯着他不语，片刻后道：“能耐了！我在山神庙外五里，都觉察到了躁动的灵气，你有如此大的能耐，能激怒玉璧？你心思单纯性子纯善，很少用剑，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动剑？又为何会误伤自己？”
无尘闷声道：“师兄，你别、别问了，都是我的错。”
明钰盯着他，笑了：“哦？看来我这个师兄，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你是答应了她什么？你信守承诺，是个有担当的修者，收拾东西去找她吧。”
无尘没想到师兄竟然要赶他走，无离也慌了。
“师兄，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劝劝他。”她拽了拽师弟的袖子，“你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让师兄生气。”
无尘一直摇头，“是我的错。”
明钰冷笑，要无离收拾东西另寻住处，半个眼神都不给无尘。
两人走在前头，无尘只能远远地跟着。
符篆的灵力有限，两人在半山腰停住了，颜樱将无脸女带扔面口袋一样随意往脚下一丢。
她看了看身旁几人合抱粗的古树，抬指向空中一弹，灵力烟花在半空炸开。
风很大，她额上都是汗，虚弱地靠着树干打盹。
突然察觉身旁灵力波动，她急睁眼，发现戴着面具的绯衣男子静候身旁，正低头看她。
来得倒是快！颜樱心中腹诽，悄然从他身边退开，虚虚见了礼，将拿到的玉心呈给他。
此人便是她的上司，统管所有寻芳使，是女帝名副其实的心腹。为了拿捏她们这群身怀异术的修者，每个人都被他用药物控制，当月得不到解药，生不如死。
颜樱表面臣服乖顺，暗地里查此人身份许久了，却总是毫无收获。
此人戒心比她还重。
男子接过玉心看了看，盯着她白瓷般皮肤上的汗珠道：“不顺利？很少看你如此狼狈。”
他明明身形颀长健硕，声音则是轻柔的少女音，明知道是假的，颜樱每次都觉得不适。
“尊主若能早些赐药，我也不至于狼狈。”
她清秀的巴掌小脸上表情不卑不亢，语气是深深得埋怨。
男子不以为意地轻笑，“凡事都有时限，促进尔等奋进，如此才能为陛下分忧。”
颜樱不想听他啰嗦，“药呢？”
男子眼神扫过她的掌心，从袖子里掏出玉瓶，倒出一颗朱红的药丸。
颜樱扬眉道：“玉心我取回来了，尊主不会赐假药吧？”
男子道：“要我试吃给你看吗？”
颜樱乜他一眼，抬手将药扔进口中，懒散道：“这次任务结束后，我要闭关养伤，要向尊主告假，你不要让她们来烦我。”
吞了解药后，她脏腑刀割火烧般的痛感消失了。
“谢尊主赐药，那我先告退了……”
她刚说完，手腕被对方擒住。她抬手去格，连拍三掌都被避开，又被对方擒住了右手。
她黑润的眼睛怒瞪着他：“尊主这是何意？”
男子探过她的灵府，温柔道：“你有多久没进补了？若再无灵气，身体的亏损无法逆转，最晚五日，脏腑碎裂。”
她一把扯出袖子，没好气道：“多谢提醒。”
说什么进补，不就是吸人灵力吗？
男子似乎习惯了她的狗脾气，指头抚弄着玉心，提点道：“你这功法是我传授的，自然不忍见你受苦。三日后，同尘山有仙门甄选弟子的仪式，来主持选才的几个灵力勉强可以，你挑一个顺眼的进补。”
颜樱哼了声，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男子见此，从容敞开双臂对着她道：“想要采补我？随时恭候！”
颜樱拖长声调道：“属下不敢。怕您的灵力也下了毒，我还有未竟之业。”
夕阳的余晖中，她逆着光下了山，男子站在远处，看着她细弱的身形从树顶掠过，像是一只青鸟。
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侍女道：“尊主，这玉心娇贵十足，两个时辰内用了才好，您还是赶快入宫吧。”
男子等远处的身影不见了，低头看着掌心的玉心，手掌微动，红色的玉心化为齑粉，很快被风吹散了。
“你刚刚说什么？”
“婢子说……说镇山玉壁已毁，一切都在尊主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