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向西走一炷香时间便是山神庙,就在小孤山山脚下。庙宇年久失修,早已断了香火。梁歪柱斜,屋瓦残破,供桌上的泥塑金漆剥落,四面透风,遮风避雨都难。
颜樱走进山神庙,只见破桌烂凳都被扶正,擦得干干净净,瓦瓮里煮着粥,四下却并无人。
她围着前后殿走了一圈,脑子里念头一闪:当初在小孤山采气,俯瞰过这山神庙几次,它如孤星一颗,被杨氏祠堂、大宅、功名堂、圣贤祠几处扇子一样围拱着。
这布局定是有意为之。
她从挎袋里拿出几枚巴掌大的小旗,按照五行方位固定好,摒除了周围混杂的灵气,让她更容易捕捉到法术残留的辉光。等了一会,她细细分辨着庙内的灵力,一丝微弱的赤色辉光不安分地在墙边跳动。哼!九方明钰在此布过阵!
她细细打量着破庙四周,按照四象阵的布阵方位,将符篆贴好,默诵法诀不停变化指法。
一炷香后,山神像后结结实实的墙壁上突然现出一道门来。
平日“勤学苦练”众家仙法果然是对的,这不就用上了?她走过去,缓缓推开木门。
门内一片漆黑,夜明珠的光都照不透这黑暗。走了一盏茶光景,前方传来水声,也有了光亮。
只见一面硕大的玉璧墙一样横亘着,不见首尾,如一道流淌的河。碧色的玉璧里有一朵红色的花,花朵似在沉睡,枝条微微晃动。
颜樱目光微漾,松了口气。她虽见过秘宝无数,此时也不禁感叹,这镇山玉璧着实壮观。不枉她吃苦受累这许多天,也是运气好,赶上九方明钰不在,竟让她找到了。
一旁,无尘边缝衣服边对无离道:“师姐,你、你去看着粥,师兄回来会饿的。”
无离正在擦拭她的剑,不耐烦道:“你非答应师兄做什么肘子,我刚刚拔猪毛就拔了好久,眼睛都花了。”
无尘赧然道:“忘了告、告诉师姐,不用拔,用火燎就行。你接些冷泉,师兄要、要喝茶的。”
无离不得不起身,依言离去。
无尘听到身后脚步声不对,转头望去,只见颜樱掌心托着夜明珠正笑望着他。
“嫂、嫂嫂嫂?”他惊讶道。
“你师兄不在?”她笑眯眯问。
“师师兄……”
他话未说完,便见阴影里伸出一柄圆月形的匕首,勾住了颜樱的脖颈。
无脸女走出来,笑道:“大人还真是让属下好找啊!”
她亦被镇山玉璧的景象镇住,赞道:“这便是玉璧了?真要多谢大人,若不是你带路,谁能想到镇山玉璧会在这破庙子下呢。”
颜樱不慌不忙道:“你不是回去复命了吗?那些人被你诓走,日后必定容不得你。”
她指头刚要去捏夜明珠,被无脸女一巴掌将珠子打飞了。
“你浑身上下没半点灵力,还想耍诈?”她猛地推了颜樱一把,狠厉道:“去!把镇山玉璧给我取出来,大家都好交差。”
颜樱站起身,揉了揉手腕道:“如何取?这样的大家伙,你打算如何敬献?啊!”
她身上挨了一鞭子,眉头紧皱,痛呼出声。
无脸女冷笑:“别耍花样,将里面的玉心取出来,这镇山玉璧我碰巧也听说过一二,玉心才是精髓。”
红色的玉心发出柔和的光,让沐浴在它辉光下的人都觉得心灵宁静祥和,涤祟荡尘。
无尘见她走过来,紧张道:“不、不不能取,师兄正想办法修复它,现在取走玉心,必将前功尽弃。”
无脸女见她犹豫,拿无尘威胁道:“你没有灵力,根本拦不住我,若不乖乖听话,我将这小童的脑袋拧下来,倒时你那护短的夫君,必定会上天入地追杀你。”
无尘张开双臂拦在玉心前,大睁着眼睛看着颜樱一步步向他逼过来。
“嫂嫂,不、不能……”
“你让开。”颜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玉璧已经要死了,取不取玉心没有差别。”
为了反驳她的话,玉璧内的小花挥动了两下枝条。
无尘摇头,眼里已急出泪来,结结巴巴道:“嫂嫂之命,恕、恕难遵从,师兄交代我,让我守好它,我我便一定要做到。她要杀便杀,我不会怪她,只求嫂嫂,不、不要因顾忌我摘走玉心。”
颜樱盯着他,突然笑了,这笑意单纯温柔,让人觉得踏实。
无尘秉性纯善,一向都十分信任她。只是,为了顺利拿到玉心,也为了救他,今日她怕是又要做坏人了!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佩剑,“你这剑,有何来头?”
无尘恭敬道:“师尊赐的。持虚是、是柄好剑,诛邪除魔从未失手。”
他骄傲地拔出半寸,给她看剑的锋刃。
颜樱瞅了一眼,眼中泛起失望之色,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她挑剔了。
“为了完成你师兄交代的事,你什么都愿意做?”
“是。”
“好,那你过来,”她半弯下腰,小声耳语几句道:“能做到吗?”
无尘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只要不取玉心他都答应,呆呆点了点头。
玉璧周身有点点金色碎芒缓缓飘荡,让人觉得如梦似幻。
无脸女不耐烦道:“你在磨蹭什么?动手。”
颜樱横她一眼,颐指气使道:“既然着急,你站什么干岸,过来护法。”
这也是无脸女第一次见她取宝,梦泽三宗少主的名头她听过,却从未见过她如何取宝。
无脸女怕她使诈,推拒道:“护什么法?你不是少宗主,取宝如探囊取物吗?”
颜樱料到她不敢过来,向无尘道:“照我跟你说的做。去吧。”
无尘眼巴巴望着她,这个嫂嫂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戏耍人,上次她明明说不跑,结果瞬间就带走了滢娘,害他心里内疚的要命。
只是,若再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相信她。
无尘走过去,在镇山玉璧的映衬下,他显得极为渺小。颜樱向他点点头,他仰头看着上方的玉心,抽出佩剑,飞身跃起,闭着眼睛向玉心猛地一刺,坚硬的玉璧毫无变化,连条划痕都没能留下。
无脸女等不及,也上前试了试。说是玉璧,简直比世间最坚硬之物还硬上几分,她随身的武器都拿这东西没办法。
颜樱抱着肩膀闲闲道:“看到了?为何梦泽三宗地位超然受人敬仰,因为只有我们能取宝。现在我身无半点灵力,你不护法,不借我灵力,我如何切开这玉璧?”
无脸女见状,权衡再三,别无他法只得应下。
一旁的无尘见她动了动指头,在她的示意下,悄悄退到了远处。
清辉四溢,颜樱缓缓走到玉璧前,素手抚上玉璧,玉心像是能感觉到她的意图,花瓣躁动不安起来。
无脸女这下深信,这梦泽三宗少宗主的确有几分本事。她指头搭上颜樱的肩,既能借她灵力,也能随时防备她耍诈。
颜樱向上跃起,姿态轻灵飘逸,宛若云间女仙。她指头在玉璧上滑动,一点点靠近玉心。红色的玉心感觉到威胁,枝条乱晃,不停向她示威。
颜樱眉目温柔,点了点它笑道:“我亲自来带你走,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周围清辉流转,她神情肃穆,眼神澄澈,双手合抱,不停变换指法。
取宝用的是梦泽三宗不传的心法,无尘自知不该看,又好奇她到底如何取宝,时不时拿眼睛斜一眼。
玉璧周围的辉光集聚流转,像是要保护玉心,玉璧深处红色的花朵悄然绽放,似在傲然迎接她。
无脸女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个仔细。
颜樱细白的手指轻轻穿过了玉璧,就像那本是一潭凝固的水,她指尖凝聚了白色的灵力,指头慢慢攀上了玉心,她再次催动白色的灵力,流转的金芒碰触到她的灵力,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冲击力,猝不及防下直接将近前的两人掀了出去,无脸女当场便昏死过去。
颜樱虽有准备,侧身避过灵力的正面冲击,依旧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吐了口血。
无尘愣了一瞬,虽心底相信嫂嫂能搞定,却没想到用这么一个自伤八百的法子。他忙跑过来扶人,触及颜樱的手,发现她浑身冰冷,一丝灵力全无。身为梦泽三宗的少主,颜樱的灵力一向不弱,怎么近于油尽灯枯之势?上次师兄便说她灵力虚空,竟然还没恢复吗?
再一按她的脉,无尘哭都哭不出来了。
“嫂嫂你……灵脉,谁谁谁,封封封的?”修仙之人被封了灵脉,便无法产生灵力,那跟凡人有何差别?肉体凡胎,生老病死,简直不能更悲惨了。
颜樱忍着疼,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修了邪功,能吸人灵力为自己所用。”
这更让人担心好吗?
无尘听后放声大哭,原本还指望师兄跟嫂嫂能复合,现在她练了邪功,灵力得来轻而易举,日后就更看不上师兄了。想到日后要跟明钰长久相处的日子,简直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嫂嫂,玉璧刚刚是不是攻、攻击你了?”
梦泽三宗的人善取宝,得秘宝亲近、信赖,从未听说过还受到秘宝攻击的。是因为她吸了别人的灵力吗?
颜樱脸色苍白,咬着唇盯着镇山玉璧,突然用力攥住无尘的手腕。
“我的事,不能对别人说。”
“师师兄也不行?”
“他若知道,我只会死得更快。”
无尘眨巴着眼睛,坚毅点头。师兄本性不坏,只是他对嫂嫂真算不得上好。
“我绝绝对……”
他的佩剑隐隐微鸣,对着颜樱躁动不安。话未说完,佩剑突然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杀气四溢冲着颜樱而来。
颜樱一直留意着他的剑,在灵剑腾空的瞬间便动了,她用力推开无尘,仅耽搁了片刻,便被剑气斩断了一缕头发。
无尘愕然看着自己的剑,见它不停攻击颜樱,抬手召唤它。
“持虚,回来!”
颜樱吃了亏,知道他这灵剑比看起来的难对付,不敢托大,从挎袋里抽出寒玉戒尺,与宝剑锋芒抗衡。
铮铮剑鸣与寒玉撞在一处,清脆的撞击声在四周回荡。
无尘这时才发觉,他根本无法控制他的剑。师父当日将这灵剑赐予他,从未说过它还如此执拗倔强啊!
“持虚,定!定!定!”
灵剑迸发出巨大的杀气,直冲颜樱而来,受到威胁,戒尺同样激发出纯正的浩然正气,将颜樱护在了背后。灵剑突然顿在半空中,懵了一般,似乎在辨认,不知该攻击谁。
颜樱看得好笑,朝它抛了颗石子,砸得灵剑剑身一晃。
“嫂嫂!”无尘委屈地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逗着玩儿吗?
颜樱见灵剑不再动作,便手持戒尺,一点点绕着玉璧走动,灵剑剑尖跟着她不停移动。转眸间,她狡黠一笑,收了寒玉戒尺,朝着玉璧飞身而去。
灵剑见她刚刚有恃无恐,正无从发挥能力,得了机会跟着飞了过去。
叮地一声,颜樱一个闪身,她刚刚的位置被戳了个洞,红色的玉心掉了下来,颜樱伸手一捞,捧在了掌心。
灵剑发觉自己被利用,恼怒发疯一般朝着她而去,颜樱的寒玉戒尺感受到危险,迸发出的灵气与剑身相撞,将灵剑撞飞了出去。
“闪开!”颜樱急转回身去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