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台下方，被折了面子的边熠气到要爆炸，狠厉的盯着颜樱，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颜樱缓缓睁开眼，“别打……我没杀杨醴，去杨府是为了拿回流仙杯。”
流仙杯？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在座的长老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三年前这顶级秘宝就失踪了吗？
流仙杯能起死回生，提升灵力，还有人说能恢复青春，驱除病痛。不信者自然有之，但这流仙杯出世时，仙盟的几位长老亲眼见证过颜樱的父亲起死回生，后来更是灵力大涨，甚至盖过了身为宗主的颜篁，让人不得不信。
浮白洞主示意众人安静，将滢娘本是逍氓山弟子，藏匿了流仙杯后，嫁入杨府度日的事情宣之于众，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流仙杯为何在逍氓山？”
“一个好好的仙门弟子，怎么变成了人傀？”
宋长老脾气暴烈，听到众人质问，猛拍了下白玉桌子。
“滢娘这该死逆徒，她如何得到的流仙杯，审了便知。她私自下山，叛出师门三年都没有消息，变成人傀也跟我逍氓山无关。”
“那为何不好好审审滢娘？”
浮白洞主犹豫了片刻道：“她已经交代不出什么东西了。”
身为仙首夫人，获得的消息自然比其他长老多，看来这滢娘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有人急切道：“流仙杯在杨府？在颜樱手里？”
一片低语中，虞峤清冽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她的家事。”
那人被他反驳得不悦，道：“怎么是家事？镇山玉璧崩坏，她在场，杨醴的死，她也脱不了干系，她想用流仙杯做什么？”
广阔无限的黑暗中，颜樱抬眼打量四周，黑暗已经遮蔽不了她的眼睛了。在她上方十几丈的位置，犹如盛开的透明莲花瓣，十几位长老端坐其上，表情各异的注视着她。
他们议论纷纷，讨论流仙杯的热情已经盖过了杨醴之死。
颜樱仰头，没太费力便瞧见了九方明钰，如此严肃的场合，他竟然还是那身青色棉布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很快向她看过来，颜樱目光一转看向下面的深潭。
颜樱突然想起，此前九方明钰跟人宣扬她拿到了流仙杯，他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状况了？
她声音轻得似羽毛，带着调皮的笑意道：“我自然知晓流仙杯下落。”
头顶议论她听不清了，疼晕了过去。
浮白洞主柔声道：“既然隐恶不伤她，说明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而且，杨醴之死本就疑点颇多。”
浮白洞主身份尊崇，性子柔和容貌秀美，身为仙首夫人她的话很有分量。
宋长老突然怒道：“这话有失偏颇，杨醴就是死于她的邪功“穷泉”之下，再说我逍氓山的秦绒、姜姝两个弟子又怎么算？若不是她和妖邪勾结，为何就她平安从八苦阵中出来了？”
他那架势是逼着众人必须给个公道。
季淮舟打了个呵欠，推了推明钰道：“你不是证人吗？说话啊？”
明钰被他一推，怔了怔，露出个懒散笑容道：“我只是证人的证人。”
得知杨醴死的当晚，另有隐情后，浮白洞主很快将证人宣了进来。
宋长老一见对方穿着自家宗门的衣服，气得当场发作。
“赵璟，你跑来做什么？这是你能掺和的？”
赵璟被吼得一哆嗦，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四长老，而不是掌门师尊，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已有些后悔过来作证了。
浮白洞主道：“你是逍氓山弟子？那自有公正公义之心，莫怕，照实说便可以。”
赵璟畏畏缩缩道：“我、我……”
他这幅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惹宋长老生气，恨不得从上面冲下来抽他，“照实说！谁还能吃了你不成？”
……
赵璟是镇山玉璧崩坏后第一批赶到的弟子，众人在山神庙废墟上封印妖气黑洞，他负责巡守打杂。宋长老要人将杨醴提来问话，便是他前去的。杨醴脾气暴躁，对这些重孙辈并没多少感情，加之出了玉璧被污染的事，大发雷霆。赵璟赶到时他正破口骂人，哪怕见到仙盟弟子到了，也没有收敛脾气。
赵璟道：“杨醴当时训斥杨氏当家人，骂他来历不明的野种也敢接进府，说根本就没有杨三郎这个人，娶了个丧门星，马上就有人上门讨债了。”
长老们根本不在意什么杨三郎，不过是个私生子，要他说要紧的。
赵璟只能继续，仙盟众人在废墟上商量如何封印黑洞，修复封印，师姐秦绒交代给他的任务便是盯住妖女颜樱，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杨醴出事那晚，赵璟一夜都蹲守在她的小院，眼睛都没敢闭一下，他确定颜樱没有离开过。
浮白洞主道：“这么说，她不可能杀害杨醴。”
宋长老怒道：“妖女心眼多，她或许在蒙骗你，你好好想想，她没接触别人？杨醴会不会被骗去？在她的院子里行凶？迷惑人是她的拿手本事。”
赵璟犹豫片刻道：“那晚，的确有两人进过她的院子。是……”
他目光闪烁，在两个人身上打转转。
虞峤淡淡道：“我去过。”他清淡的目光落在明钰身上，“在微明剑君离开后。”
长老们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来来回回，简直能唱一出大戏了。这三人的情感官司是众人都知晓的。当年颜樱求娶过虞峤，虞峤碍于要承嗣王位拒绝了，结果娶到的竟然是大衍宗首徒九方明钰。私底下，原来颜樱竟然还同时勾搭新欢旧爱？
赵璟不敢抬头，他实打实地盯了颜樱一个晚上，至于牵扯到的小稽山和大衍宗的人怎么办，那就是长老们的该头疼的事，他只是实话实说。
浮白洞主作为主人，担当起了问话的重任。
“虞峤，明钰，涉及到杨醴，你们捡要紧的说说吧。”
明钰跟季淮舟正用石子下棋，被点了名，掂着石子散漫道：“山神庙议事时，我的确离开了片刻。可我回来时，杨醴还活得好好的。”
他一副急于撇清干系的态度，在宋长老追问他为何去了颜樱的院子后，明钰说他发现那几日总是有人偷窥他的起居，让他不胜其烦，顺藤摸瓜摸去了颜樱的院子，对她施加了五感咒，封了她的灵力以做惩戒，至于她后来做了做什么，明钰表示他一概不知。
众长老一副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样子，心道传闻看来属实，颜樱的确爱九方明钰爱得不可自拔，刁蛮霸道掌控欲极强，和离后竟然还不放过人家。
浮白洞主继续道：“虞峤呢？你去做什么？”
众人寻声望去。若论容貌气度，仙门世家的俊彦不少，没人比得上虞峤。他天生贵气，疏离淡漠，对自己珍视的人却难掩温柔，自成风流。
虞峤道：“解五感咒。”
再多一个字都没有。因他身份特殊，既是小稽山的继承人，又是大泯朝的王爷，众人不好相逼。倒是他的侍女替他解释了两句，说他本是要直接去雍州拜寿，中途接到舅舅的传信，才赶去杨府与众人商议封印之事。瞧小稽山掌门的意思，很有培养继承人之意了。
众人审来审去，反而将杨醴家的污糟事扯出来一堆。
逍氓山折损了秦绒和姜姝两个弟子，宋长老心头恨意难消，认定是颜樱做了手脚害人，坚持继续审下去。
众长老意见不统一，折腾了许久，除了招出了流仙杯的下落，其他都是白费力气。
明钰突然道：“想知道是不是她害人，简单，搜魂吧。”
虞峤猝然转眸盯着他道：“不可。”
两人隔空对视，眼神中似夹杂着风雪雷电，谁也不肯退却。两人神色都极冷，只是虞峤冷在眼神气质，而明钰冷在眉宇之间。
虞峤之所以反应激烈，皆因搜魂是灵力强大者深入对方的灵府，查看对方经历，连深埋心底的秘密都藏不住，任何秘密都暴露在搜魂者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只是代价也是巨大的，灵府是最为私密所在，被人任意进入翻看，被搜魂者十有八九会变成傻子。
这也是获取答案最快的办法。
宋长老唯恐别人反对，“我逍氓山两个入室弟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诸位若是反对，就是与我逍氓山作对。”
浮白洞主蹙着眉，看了看众长老，点了点头。
“为了公平，宋长老搜魂时请其他长老做个见证，若她当真清白，也不要伤了她灵府，毕竟修行不易。”
“就定在明日午时吧。”
众人对这个决议十分满意，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手段可以灵活一些，至于颜樱的下场，只要她能如实招供，不要再浪费他们的时间就行了。
众长老离开后，凼狱安静到有些渗人。
颜樱依旧被荆棘吊在半空中，避水簪叫了她许久，她才悠悠转醒。
脚下有豆大的灯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避水簪哭哭啼啼告诉她，她要被搜魂了。颜樱没力气说话，以宋长老对她的厌恶，搜魂后她下场难以预料。好在，她躲过了“隐恶”的拷问，谁都不知道，凼狱本身便是秘宝，只是它太老了，寿数要尽了。它帮颜樱挡下隐恶的惩罚，颜樱答应它在它死后，会毁了它的石心。
避水簪似能体会到她的情绪，废话都少了，只老实将颜樱晕过去后长老们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一遍。
待听到是明钰提议对她搜魂，她苦笑一下，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避水簪担心道：“姐姐，搜魂后你还记得我吗？”
颜樱怅然道：“我灵府脆弱，经不起这个。”
避水簪声音逐渐变小：“那，咱们逃吧。”
颜樱点头，像是安慰避水簪，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要逃，我要将流仙杯带回小巴山。”
话音落，黑暗中的气流突然乱了，半空中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突然现身，抬手便向颜樱灵府探去。
避水簪惊声尖叫，颜樱攥在手里的符篆用力往藤蔓上一捏，藤蔓突然断了，她向下面的深潭坠去。
避水簪哇哇大叫，它在颜樱摔下来时，在水面上铺出了不大的一块灵力，正能接住颜樱。
颜樱身姿轻盈，在水面上跳跃跑动，下面的黑水中涌起细浪，每一条都想将她拖下去。
避水簪埋怨道：“你也不提前跟人家商量一下，接不住你怎么办？”
她侧头一笑：“你能。”
颜樱身法灵动，在水上不停兜着圈子跑，刚刚挨了那几鞭并不妨碍她逃命。连避水簪都惊讶了，颜樱落下来后，手腕上被荆棘刺穿的伤口，竟然愈合了一半了，这是什么神奇体质？
颜樱突然回头，挑衅地冲着来人笑了笑。
“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声？聪明且狡诈，想抓我可不容易。”
那人阴冷低笑，左手从袖中探出，隔空冲着颜樱一抓。颜樱就像是被蛇吸住了的小老鼠，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朝着对方飞去。
她慌道：“你竟然也会“穷泉”？你是谁？”
来人罩在黑色的袍子里，手掌探向她的灵府，想靠着强大的灵力直接搜魂。
颜樱不敢与他硬拼，反贴一张符在心口，迅速掐了几个指法，来人掌心碰到符篆，手掌突然被冻住，冰上升起绿色火焰。
“哼！不自量力。”
来人手掌一拂，冰与火都消失了。
颜樱两指在空中一划，十张符篆列阵在前，发出淡淡的金光，抵抗着那人掌心的吸力。
这一通折腾下来，颜樱累得呼呼喘气，盯着他的袖子道：“你怎么不用右手？右手怎么了？出了什么岔子？”
符篆有两张烧了起来，颜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轻笑道：“你身上有流仙杯的痕迹，你用过流仙杯。”
符篆又连续烧着了五张，来人风帽下的眼睛带着怒意。
颜樱道：“你身上的腐臭味，葭羽叶的香气都盖不住了。我梦泽三宗的秘宝，你是不是不会用？”
符篆燃尽，灵力袭来，颜樱惊恐地抬袖去挡。
噗地一声，颜樱隔着袖子刺出一剑，来人惊讶地看着被剑贯穿的掌心，那是一柄不足巴掌大的小剑，剑身薄如纸，通体透明冰做的剑身，麻木感从伤口处传来，立刻半边身子都僵硬了。来人愤怒地抽掌，颜樱捏着剑不放，咔嚓一声，剑断了。
来人伸出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这已经不能算是一只手了，皮肤腐烂，已经能看到白骨。
来人愤愤低语道：“流仙杯是本尊的！蝼蚁凡人，不配持有秘宝！”
颜樱被掐得翻了个白眼，脚尖去踢来人心口，挣扎着道：“滢娘身上也有葭羽叶的味道，你们什么关系？你也是人傀？你这胳膊肉腐见骨，将来怕是跟她一个下场。”
挨了她一脚，来人不痛不痒，口中讥道：“人傀？那贱人好好的仙门弟子不当，偏要吃人，触犯秘宝禁忌，弄得人不人，妖不妖。驹齿小儿，无知轻狂，你又懂什么。”
颜樱心中掀起巨浪，听他的意思，滢娘不是人傀，身体妖化更像是一种惩罚。
可她此前从未听说过使用流仙杯还有禁忌，禁止吃人是当中一种？
“你……”
颜樱再想套话，来人根本不听她啰嗦，突然收紧右手，从他皮肤深处长出许多丝状东西向颜樱灵府钻去。
隐身在暗处的众长老们看清了一切，即刻撤去了屏障，边熠只觉得手中一空，鞭子被人抢走了。
“九方明钰！还给我！”边熠急红了眼。众人都知道被明钰碰过的灵器大概率会报废，周围这么多人，他偏偏抢自己的鞭子，不过是记恨刚刚他对颜樱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