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摆摆手，笑得无奈：“老李，你这酒灌得比子弹还密，再喝下去我怕不是得躺这儿当酒坛子了。你这眼神飘来飘去，藏着事儿吧？有话直说，别整那些弯弯绕。”
楚云飞和赵刚对视一眼，都看出门道了——这老李倒酒的频率，快得跟开机关枪似的，摆明了有猫腻。
“哈哈，被你瞅出来了！”老李拍大腿，“沈兄弟，我老李是你兄弟不？”
“那是当然！”
“那你答应我个事儿，不过分吧？”
“诶？你先说，我得掂量掂量。”
“还掂量个屁啊！就借个人！你一口答应不就完了？你可是咱沈大厂长，咋这么磨叽？”
“借人？……哟！你是不是又惦记和尚呢？”
“对咯！我就知道你懂我！”老李一拍大腿，眼睛发亮，“和尚那身手，那脑子，放你那儿纯属浪费！你让他去兵工厂当个铁匠，还不如让他跟我混！我给你换——我警卫员虎子，直接归你！那小子腿脚利索，枪法准，还懂点修电台！真不听话，你踹他两脚都行，我早跟他说好了！”
“老李，停！”
话音未落，赵刚悄悄一瞪眼，老李扭头一看——沈辰不知啥时候抱着酒瓶，四仰八叉躺床上，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酒沫。
老李当场傻眼，张嘴想喊，被楚云飞和赵刚一人架一条胳膊，硬是给“请”出了门。
门一关，炕上沈辰立马睁开眼，轻手轻脚把酒瓶搁好，摸出地图，继续用铅笔划路线，笔尖沙沙，像在拆鬼子的骨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辰带着工兵营出发了。昨夜侦察兵传回消息，鬼子两个旅团缩进堡垒，一动不动——这哪是休整？分明是憋大招，大扫荡的序幕，已经拉开。
沈辰心里门儿清：这场仗，躲不过了。他得抢在那场血雨来临前，把黑云寨的地盘钉死，不然到时候连退路都没了。
楚云飞也离开了独立团，部队连夜转移，就为避开鬼子的反扑。
太源，司令部，一间惨白病房。
山本一木跪在地板上，右眼空洞，左腿截肢，左臂断得只剩半截，浑身缠着绷带，像个被拆散后胡乱拼凑的人偶。高烧还没退，脸烫得吓人，嘴里喃喃念着“帝国”、“天皇”。
曾经的东条英机亲点精英，从陆大毕业、亲手策划过十几次突袭的王牌，如今连翻身都得靠人扶。
他盯着墙上的日本旗，手慢慢摸向腰间短剑——寒光一闪，锋刃对准小腹。
正要往下一捅，门“吱呀”一声，被筱冢义男推开了。
山本没抬头，头像灌了铅，抬不动。
筱冢没骂，也没怒，只是轻叹一声：“山本君，我一向敬你敢想敢干，可你这种死法，是懦夫的路。真正的武士，是站着死，不是趴着了断。”
“将军……我……”
“别说了。”筱冢蹲下身，一手搭在他肩上，力道沉得像压着整支军队的尸体，“这一仗，我们输了。一百多个精锐没了，服部少将战死，两个特工队全军覆没，电台信号全被八路截了。第一军的脸，被他们抽得血淋淋。”
“是我该死！请将军给我一枪！”
“不，”筱冢摇头，声音低却重，“我不杀你，我要给你一个机会——你敢不敢，再活一次？”
山本猛地抬头，眼神像被雷劈中。
“几个月前，八路拿的是铁锹和土枪，一个人配三五发子弹都算富裕。可现在呢？炮！机枪！能监听我们无线电的电台！他们不再是散兵游勇，是一头在暗处长牙的巨兽，正堵在帝国的咽喉上。”
他俯身，一字一句：“司令部决定，再炸一次他们的兵工厂。”
山本胸口剧烈起伏。
“但这一次，不用正面硬撞了。”
“……将军，我的特工队……”山本声音发颤。
“特工队没了，”筱冢打断他，“所以这次，我派你去组建一支全新的队伍——不穿军装，不挂军衔，连名字都没有。他们不是士兵，是影子。是能钻进他们锅里搅屎，也能潜进他们床底下掏心的影子。”
山本死死攥住被单，指节泛白。
“你，敢不敢，再当一次‘山本一木’？”
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墙角药水的腥气，在慢慢渗进骨缝里。没关系，冈村司令官对你格外看重，是我力荐的，他决定派一支“化装小队”给你，你来带他们执行任务。
“化装小队？”
山本哪能不知道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一群穿得跟老百姓一模一样的日本特务，专干偷袭、潜伏、装八路、冒村民的勾当。跟他的正规特种兵不一样，这群人不讲硬碰硬，就玩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能说地道的晋北方言，穿打补丁的粗布袄，连蹲厕所都蹲得像真农民，连自己都快信了——老子就是这儿的人。
每个都是人形伪装大师，杀人不用刀，先让你叫他一声“老哥”。
“对，这队人马上到。但你熟悉这一带八路的底细，所以你当军师。培训三天，他们就是你手里的一把淬毒匕首，插进八路心窝子都不带喘气的！”
“另外，司令官对你上次提的那套‘分段渗透、掐脉断血’的打法也很满意，大扫荡马上就拉，这支小队，就是开路的第一把斧头！”
“哈伊！”
山本整个人瞬间像被电打了一样，腰板挺得笔直：“请将军放心！属下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事儿办得漂亮！”
他盯着地图，眼里烧着火，像头饿疯了的野狗，死死咬住黑云寨的名字——三天后，必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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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辰带着工兵营，悄没声儿地进了晋东南边区。能溜进来，靠两样东西：一是手里那台破无线电，能听见鬼子的通信频率，像狗鼻子一样闻着信号躲开据点；二是车队全是卡车，弹药全扔了，腾出来的空间塞满粮食和汽油，连车轮都抹了泥，跟搬家的老农似的。
这阵仗让他心里更笃定了——以后打仗，就不能光靠两条腿跑。得让铁皮轮子说话。
但前提得先把黑云寨那窝毒瘤刮干净。
“厂长，咱们到大孤山脚下了，前面就是黑云寨。俺带俩人先进去看看？”和尚把水壶递过去。
“好，小心点。”
沈辰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朝大伙一挥手：“原地休整，吃干粮，盯好四周地形。”
大孤山不高，但山脊连着山脊，像条僵死的巨龙横在几个村子前头，人烟稀少，林子密得能藏下千军万马。
他正琢磨怎么借着这山势扎下根，突然——“砰！砰砰砰！”
枪响！
不是远处，是近在咫尺！
沈辰脑子“嗡”一下，立马听出来——枪声来自东边，是和尚他们警卫排的方向！
他心头一紧，立刻吼：“全营集合！快！有情况！”
几辆卡车轰地一声全冲了出去，三百多个工兵抄起三八大盖，子弹哗啦上膛，个个像绷紧的弓弦。
可等他们冲到跟前，所有人都傻了。
只见和尚蹲在土堆上，叼着烟，一脚踩着个土匪的后脑勺，地上趴着两具尸体，其余十几个土匪全趴地上磕头，脸贴泥，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
“八路爷爷！饶命啊！我们就是饿得慌，想抢口饭吃，枪是不小心走火的！”
“走火？你走火能打死俩？老子也给你走火一个试试？！”
“爷爷！我们不是人！是狗！是猪！求您别开枪！”
人群里头，领头的那货最扎眼——满脸络腮胡，头戴貂皮帽，贼眉鼠眼的，瞅着有点眼熟。
沈辰眯了眼：“你叫啥？”
“回……回长官，小人外号叫‘山猫子’，黑云寨二当家的。您要是不计前嫌，上山喝口热汤，小的给您赔罪，磕头都行！咱都是自家人，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
“谁跟你自家人？你他妈是土匪！老子是八路！再啰嗦一枪崩了你！”
“和尚。”
沈辰冷不丁开口。
“咋了，厂长？”
“你骂人不带脏字的？这帮人再混蛋，也是中国人。你已经干掉两个了，这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和尚冷笑，“那可不行。”
他心里早炸了——原来你就是山猫子？当年偷袭咱乡，烧死我三婶子的，就是你这畜生！
但他没吭声。
现在杀他，太便宜了。
要杀，得让他自个儿把寨门打开，跪着把刀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