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根据地，连颗钉子都得抠着用，更别说金属玩意儿了。这个搪瓷缸子，是老总硬塞给沈辰的，里头还藏了点不知从哪儿抠出来的茶叶渣，专供他熬通宵提神。
冶炼工原本想推辞，可沈辰笑得跟亲兄弟似的，推来搡去，他只好接过，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大半缸，“沈厂长，真谢谢您了。”
“自家人，客套啥？”沈辰一边擦着手，一边溜达到炉子边，眼睛扫过那些铁皮管子、阀门和仪表，“最近冶炼有啥毛病没？”
这台高炉是他照着系统给的图纸硬生生抠出来的。钢铁冶炼没这玩意儿等于没腿走路，可这只是个袖珍版——耐火砖缺货、黏土烧不透、耐高温的料全靠人命堆，能点着火都算祖上积德。
说话间，外头哐当哐当响，一队运输车又到了。都是从山里拉下来的铁矿石，矿点上拿缴获的发电机勉强撑着，用碎石机轧过两遍，算是去掉了石头渣子。但没球磨机，矿粉颗粒粗得像砂砾，提纯？想都别想。
这矿石连精矿都算不上，顶多是“能烧的矿”。可就算这样，比起纯原矿，已经算奢侈品了。
兵工厂早有条“钢铁流水线”，可那哪是流水线，分明是用铁链子和唾沫黏起来的拼凑货。缺这少那，炉温控不住，渣子排不净，炼出来的铁坯跟劣质铁锅似的，脆、糙、软，拿去敲钉子都怕断。
“厂长，咱也没辙啊。”冶炼工瞧他脸色不对，以为自己哪步做砸了，“可这铁，真比从前强百倍了！”
沈辰没回话，只盯着出钢口淌出来的钢水，眼神像被冻住。
他盯着那块刚凝固的钢坯，伸手一摸，指尖都是毛刺。心里头凉了一截——这玩意儿，含碳量低得可怜，硬度跟糯米团子差不多，说它是钢？连“粗钢”两个字都嫌抬举它。粗钢里的废铁渣，差不多。
他转身就走，一句话没留，直奔实验室。
当天夜里，实验室灯没灭过。
煤油灯噼啪响，烧杯里冒泡，钠块在油里冒烟，钾金属在玻璃皿里跳着舞，沈辰戴着破手套，一遍遍试配比，调温控时长，手指被烫出水泡也不敢停。
熬到天边发白，他眼里全是血丝，可嘴角却悄悄咧开。
他抓起一小撮刚炼出的变质剂，冲回炉房。
工人们正准备开炉，见他拎着个破瓷碗直奔转炉，全都傻眼了。
“厂长，你搁里头撒的是啥？”有人忍不住问。
“闭嘴，等着。”沈辰把粉末倒进炉口，拍了拍手，“这炉钢，保准能让你惊掉下巴。别喊我，我眯一会儿。”
他直接往地上一瘫，后背贴着冰凉的铁皮墙，眼皮一耷拉，鼾声立马响起来——两天两夜没合眼，连机械师的天赋都压不住这身骨头的崩溃。
没人敢吵他。连敲炉子的节奏都轻了，生怕惊了这根快断的弦。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叫：“卧槽！这钢——这钢没弯？！”
沈辰猛地睁开眼，眼睛里血丝像蜘蛛网，人却像被电打了一样弹起来。
“锤子！最大号的！快！”
有人捧来铁锤，他一把夺过，抄起一根新炼的钢坯，架在两根粗木桩上，双手抡圆——
铛！！
一声闷雷炸开，整个车间震得灰都掉了三层。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那截钢坯——
没有弯曲。
没有凹陷。
连个像样的印子都没有，只有表面浅浅一道白痕，像被人用指甲划过。
“这……这是人炼的？”有人声音发抖。
“再砸！”沈辰嘶吼，眼睛亮得像烧红的铁水。
铛铛铛！！！
一下，两下，三下……锤子抡到冒火星，那钢坯纹丝不动，连裂纹都没一道。
车间里死寂一片。
沈辰把锤子往地上一扔，终于笑了。
“从今天起，咱们不炼废铁了。”
“咱们，炼钢了。”沈辰又砸了七八下，铁块纹丝不动！
“成了！真成了！”他差点原地跳起来，冲着一帮愣住的工人吼，“这玩意儿叫碳素钢！懂啥叫碳素钢不？它硬得像铁疙瘩，锤不扁、烧不化，咱往后能拿它造枪、造车、造桥、造铁轨！全靠它！”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脸懵圈，但看他那副神采飞扬、眼睛发亮的样子，也都跟着咧嘴笑。虽说现在炼出来的还只是最基础的低合金钢，可这就跟摸到了门缝里的一道光——只要这条路走得通，往后中合金、高合金，甚至更猛的钢，都不是梦！
有了这钢，啥都能翻身！
“从今天起，咱们有正经好钢用了！”沈辰一拍大腿，“赶紧叫全线人开会！全给我卯足了劲儿，干！干到天翻地覆！”
“部长！部长！出钢啦——！”
李家坡。
张万和正领着一帮后勤战士跟老乡们抡锄头开荒，汗珠子砸地里噼啪响。突然，一个战士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冲过来，边跑边喊：“出钢了！好钢！真好钢！”
张万和一愣：“咱们不是天天炼钢吗？”
“不是那个！这回的，锤子砸下去，铛铛响，火星子蹦三丈高，硬得跟铁石头一样！”战士激动得直哆嗦，“沈厂长说了，这钢要留着打刺刀、造炮筒，还要建一条全新的生产线——专炼这玩意儿的！”
张万和一听，手里的铁锹“哐当”扔了，拔腿就跑，鞋都差点跑飞了。
铛！铛！铛！
车间里热火朝天。
动员会刚散，大伙儿像打了鸡血。烧炉的抡铁锹，打铁的舞大锤，连看门的老头都主动帮着搬煤渣。新出炉的钢块，一测硬度、强度、耐热性，全爆了之前的记录。
更猛的是——系统给沈辰发了条新奖励：一条完整钢铁生产线的图纸！
球磨机、高温熔炉、轧钢机、切割台……该有的全有了，缺的全补齐！
有了它，不光钢的质量翻几番，产量更是坐火箭。
“这批送检测室！下一炉送高射炮车间！再往后，给咱们的坦克造轮子！”
沈辰站在高处，看着满车间叮当乱响的热闹劲儿，心里那叫一个爽。
有材料了，以前搁浅的那些大项目——粮食加工、药品提纯、电台升级、军工爆破……全都能一块儿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