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山，早已乱成一锅煮沸的稀饭。
12联队像是发了疯的野猪，直冲三岔口。三个大队眼看就要合流，程瞎子裤裆都湿了——这帮鬼子死了一千多，可还能打仗的人，还剩六七百，一旦三股力量拧成一股绳，他这千把号人，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团长！左翼右翼的兄弟，赶紧调过来合围吧！不然真顶不住了！”
“不行！”程瞎子吼得喉咙冒烟，“丁伟和老徐那儿，谁都不能动！我他妈犯蠢了，本来该等旅团来了三面夹击，我倒好，自作聪明提前开干！现在再调人合围？等于主动给鬼子当诱饵，把他们两个旅团引过来，里外包抄——我成千古罪人不说，弟兄们的命全得搭进去！”
可眼瞅着鬼子越来越近，连喊声都快能听清了。
“那……那咋办？！”
程瞎子闭上眼，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他犯的错，自己擦屁股。要让别人顶雷？他程瞎子还没堕落到这个地步。
“传令——左右两翼，原地不动！我们，自己干！”
他猛一抬头，眼神像淬了火的钢刀：
“告诉弟兄们，咱们不等了！就现在，全线反冲锋！鬼子旅团没来之前，灭了这坨狗屎，咱们还有活路！沈厂长给的家伙什儿，不是摆设！是咱们的命！今天不拼，明天就没命拼了！”
一声令下，原本缩在工事里的战士，像被点燃的炸药包，全炸了！
枪口喷火，手雷滚地，冲锋号撕破山风。
这一仗，不再是一场伏击。
是绝地反击，是赌命一搏。
程瞎子提着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弟兄们——跟我杀！”突突突突突——！
子弹像泼水一样砸过来，打得碎石乱溅！
鬼子兵冲到山口子，迎面就是一梭子连发，打得他们连滚带爬，跟割麦子似的成片倒下！火箭筒“轰”地一声炸开一朵火球，枪榴弹噼里啪啦砸进人群，迫击炮弹在林子里炸出一连串闷响，整个羊角山跟开了锅一样，烟尘滚天，炸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772团的战士瞅着这阵仗，热血直接冲到脑门子上！程瞎子一拍大腿，嗓门差点把天掀了：“哈哈哈！好家伙！这么猛的火力，老子还拿不下你一个破联队，我他妈就姓‘狗’！”
“弟兄们！别废话！抄家伙——给我往上冲！全歼这群龟孙子！”
“冲啊——！”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那边鬼子却像被火燎了屁股，一边放枪一边往后缩。参谋长加藤急得直跳脚：“大佐！不行了！八路火力太猛，再顶下去，咱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可梅川内库呢？他坐在块大石头上，左手拄着军刀，右手慢悠悠擦着刀刃，嘴角咧出一股阴笑：“慌啥？火箭炮？机枪？早在我算盘里了。”
“啥？”加藤懵了。
“他们是被我引进来的。”梅川内库慢悠悠抬头，指了指前方那座孤零零、拔地而起的主峰，“咱们要是硬冲山脚，就是拿人命填火坑。可现在——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您是说……故意放他们进山？”加藤瞪圆了眼。
“对。”梅川内库咧嘴一笑，“他们一打就猛，一打就猛，打得弹药耗光，人也杀红了眼，哪还顾得上看地形？现在，他们被我牵着鼻子进了死胡同，而我——”
他猛地一指主峰：“山顶，就是他们的坟场。”
“加藤，看见那座秃山头了吗？那才是真要命的地儿！传令！全军收缩，撤！撤上山顶！立刻挖洞！挖猫耳洞！一个不留，全都给我钻进去！”
加藤一愣，随即猛醒：“啊！那些洞——能躲炮弹？还能连成一圈？”
“对！不靠水泥，不靠钢架，一把铁锹、两根木棍，能掏出活命的窝！猫耳洞，不是坑，是鬼门关！上面是山坡，底下是土墙，炮弹砸上去了，炸的是土，伤不到人！山高三百多米，背阳朝南，土层厚实得跟馒头似的，一铲子下去就是个洞！”
没半个钟头，两千鬼子像老鼠搬家似的，全数窜上主峰，一圈圈猫耳洞密密麻麻排开，彼此连通，后背靠着陡坡，前脸对着山下，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山脚底下，那个负责断后的鬼子小队被打成了筛子，可主峰上，活下来的两千人纹丝不动，还顺手把772团的炮弹耗得一干二净。
“报告长官！”传令兵连滚带爬冲上来，“宫野参谋长来电！第四旅团已到山外！火炮阵地正在架设，三十分钟就能开火！九旅、十六旅也正在加速！航空队已升空，一小时到位！”
梅川内库点点头，吐了口唾沫：“回电——就说，我们等着。”
他站在峰顶，俯视山下，火光闪烁，烟尘翻滚，像个看戏的老头儿。
“团长！攻不上去了！”一名满身泥土的排长扑到程瞎子面前，嗓子哑了，“鬼子缩在洞里，咱一上火箭筒，他们就猫腰躲，咱刚端枪冲，他们又从洞口冒出来打冷枪！一个营——就这么没了！”
程瞎子攥着望远镜的手直抖，牙关咬得咯嘣响。
他不是不想猛攻，是根本没法攻。
这山，窄得像条腰带，正面宽度不足三十米。一次塞进一个营都算多，多了？没地儿站！踩着兄弟的脑袋往上冲？没用！鬼子占着高点，弹道平直，打你跟打靶子一样。
可现在，他们像根钉子，钉在这山尖上，不动，不跑，就耗着。
你急，他们不急。
你耗，他们更不急。
更绝的是——人家援兵，快到了。这玩意儿就是拿人命往里填，地形不利、天气憋屈、装备又跟不上，逼得没办法才这么干。
正常打仗，谁他妈愿意这么搞？不是没成功过，但九成九都是咱在守，敌人在攻，靠着战壕、地堡、铁丝网，一寸一寸地抠，把敌人的气力磨光、体力耗尽。可现在倒好，鬼子缩在山头上当乌龟，咱们得往上仰攻，硬着头皮上。
要是手里有火箭炮，一炮轰过去，整座山头直接变平地。程瞎子急得直跳脚：“还愣着干啥？马上联系旅长！外围炮阵地，给我炸翻他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