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芜被一群下人簇拥着走进来，因着哭得太厉害，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老太君面上一片心疼，转而又板着脸问露珠：“你说说，你们家三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回禀老太君，”露珠扑通一声跪下去，“三姑娘当年扶棺去江南，路上坐马车颠簸的厉害，整整大半个月是走一路吐了一路，到了江南人瘦的皮包骨一样，那一下拖垮了身子，就是到了现在底子也是弱的很。从哪往后便害怕上了坐马车，蔡嬷嬷去的时候，我们便跟她说了，商量着一起坐船走水路回来。”
说到这露珠拿着帕子抹了两把眼泪：“谁曾想蔡嬷嬷说水路太远，非但不同意，还说三姑娘又不是什么精贵的身子，如今也不比从前，没人会惯着她使性子，当天下午连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坐着马车一个人走了。
可怜我们三姑娘害怕赶不上老太君的寿辰，忍着难受从外面找了个马车回来，一路上又是吐个不停，严重的时候还晕了过去。后来还是奴婢死活拦着再不让她坐马车，这才改了水路回来，因此便耽搁了些日子。”
老太君不动声色的看向司清芜，见她小脸泛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这话便信了七八分。
小荷则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老太君，指着外面的人道：“奴婢们进来的时候，嬷嬷们说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姑娘要先过去给大夫人请安，可是在奴婢乡下，都是祖母为大，万没有媳妇越过婆婆去的道理。这城里的规矩可真奇怪啊！”
老太君的脸色有些难看，露珠忙板起脸呵斥一声：“住口，老太君面前有你乱说话的地没！”
小荷害怕的一缩脖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太君，司清芜这个时候情绪也缓和了许多，她起身给老太君行了个晚辈礼，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腔：“小荷是我从乡下收到身边的丫头，不懂规矩，祖母还请不要怪罪。”
她又拿起帕子抹了一把眼泪：“祖母也别把小荷的话往心里去，今儿个一进门蔡嬷嬷也不是说要带我去大夫……母亲院里见礼，而是要带我去母亲院里问我个不孝敬祖母之罪的，清芜不担心母亲误会，只是不想跟祖母之间有了嫌隙，便想着先来跟祖母解释一二。”
喊别人做母亲，司清芜心里是有些难捱的，可为了长远的打算，也只得先忍了这一份恶心。
司清芜改口改的艰难，这些都被老太君看在眼里，她生母百日过后，李婉月就被八抬大轿娶进了门。如今生母已经不在人世，却还要改口叫别人母亲，到底是苦了这个孩子了。
老太君伸手将司清芜拉到身边，缓声安慰她：“这件事祖母知道了，祖母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必然是不会因此跟你生了嫌隙，至于你母亲那边，你只管放心，祖母会帮你做主的。”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李婉月已经带着丫环婆子过来了，她先给老太君行了礼，又笑着看向司清芜招呼道：“这就是三姑娘吧，果然生的好，很是有姐姐当年的美貌。”
司清芜便起了身，给李婉月行礼：“清芜见过母亲。”
李婉月又笑：“哎，有礼了，我本想着你路上奔波，便派了人去门口接你，想让你先洗漱一番再来看你祖母，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心急，果然是母亲疼大的。”
司清芜心里泛了冷，她提前来告一状看来是告对了，不然由着这个李婉月胡编乱造，还不知到时候是个什么境况。
是问罪，还是洗漱，一人一个说法，老太君不动神色的看了眼李婉月，见她面上笑意吟吟，心里便膈应了一下，板着脸道：“她一回来就知道先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可见是有规矩的孩子，若是先行去了你的院子，传出去岂不是又要叫人闲话，说她不孝敬祖母了。”
李婉月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原打算就是给这丫头定下这么个罪名的，前任大夫人留下的女儿，太师府的嫡女，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才行，不料竟是被她抢占了先机。
她又抬头看了司清芜一眼，虽说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眉眼水灵颇具风韵，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在乡下长了六年的样子，不能小瞧了才是。
李婉月抬手抚了抚鬓边的一朵海棠，笑道：“老太君这是哪儿的话，堂堂太师府的姑娘，谁人敢胡乱说嘴！”
老太君接下这话：“你这句话说得极对，虽说三姑娘在外六年，可她仍旧是这太师府里的正经主子，如今守孝归来，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不懂规矩，我可是绝不姑息。”
她看向门外的那个蔡嬷嬷，身份不高连进内室的资格都没有，胆子这么大，若说没有主子的授意，老太君是绝对不会信的。
如此明面上的敲打，让李婉月面色僵了一下，不过又很快舒展开了，“母亲放心，儿媳绝不会让太师府发生这种事，也请三姑娘放心，我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我也一定会像姐姐一样待你的。”
司清芜福了福身子，眼角又是一红，老太君见状忙道：“行了，她心里难过，你就别招她了，后面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让我这两个丫环陪着三姑娘回她院里去。”
说到这又问了句：“她那院子你可派人收拾了？若是还没，就让她先在我院子里住着。”
“那能给老太君添乱，一早就收拾好了的。”李婉月望着司清芜，面上带了点歉意，“这府里之前大动工，你那院子往后面移了一点，倘若你觉着不好，母亲改日再给你调换。”
司清芜福了福身子：“多谢母亲体恤，既是母亲安排的想来都是好的。
李婉月暗自咬了咬牙， “那行，你在这陪你祖母说会话，我就先去忙了。”说完起身福了福身子后，便带着先前的下人们又出了老太君的院子。
司清芜也没再耽误，人一走就跟着福了福身子告辞：“祖母瞧我这一身脏的，还真是要回去洗洗，等下午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好孩子，中午让厨房将饭食送去你房里，不必跑趟子，等晚上你父亲回来，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吃个团圆饭。”老太君嘱咐着，转头又吩咐身边两个大丫环跟着过去帮着收拾收拾。
人一走，李嬷嬷送上一盏参茶，低头道：“三姑娘一回来就知道来老太君这，可见她心里是一直仰仗着您的，不过今儿见这情形，三姑娘和大夫人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老太君喝了口茶，半晌才说话：“徐婉活着的时候，我儿对她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只是当初若不是我极力坚持，怕是他们也不会有此姻缘，对于她留下的这个女儿，我瞧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平常，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赵姨娘的几句话，就让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外守了六年的孝。”
“李婉月心里一门清，当然不会太过亲近这个孩子，这孩子心里估计也明白着呢。不过到底也是名义上的母女俩，也不能让她们关系太生分了去。”老太君望了望李嬷嬷，嘱咐道，“你看着点，有时间提点两句。”
李嬷嬷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道：“大夫人捧着赵姨娘的两个庶女，也算不上是多么聪明的做法。”
“那你可就看错了，李婉月一进门，两位姑娘就上赶着去她跟前巴结了，赵姨娘又是处处伏低做小，她自然不会将这样好的棋子往外推。你瞧，这马上不就有用武之地了！”老太君低头喝茶，嘴角若有似无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李嬷嬷面上一惊：“您是说楚家那事？可楚家愿意要一个庶女吗？”
“那就要看太后的本事了。”老太君放下茶盏，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的这个小姑子，野心可是越来越大了。不过楚家这块肥肉，想要吃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司清芜躺在房里，虽说整个院子往后移了些，但是大体程设都没怎么变，就是卧房的那扇屏风，还是六年前的那扇。
李婉月派来的嬷嬷看着司清芜在每件屋子里来回打量，还替李婉月说好话来着，“大夫人是怕您刚回来不熟悉，特意用的都是原来您用惯的东西，等您住下来了，以后再慢慢换着。”
几年前小女孩用着的东西，现在用来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可司清芜也不戳破，只笑着应了句：“多谢母亲体恤，这些想的实在是周到。”
待那嬷嬷走后，露珠忍不住抱怨道：“您这才刚回来呢，大夫人就忍不住给您下马威，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司清芜摸着书桌上已经干涸的砚台，内心丝毫不起波澜：“她这么多年无所出，若是没有太后的照拂，现下说不准会是个什么结局。我一个堂堂太师府嫡女，还能让这样的人给我委屈受吗？”
她让露珠近前，抬手抚了下对方皱起的眉毛，笑道：“蔡嬷嬷急匆匆的要回都城，你觉得是为着什么？顺着这个查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抓到大夫人的把柄了，到时候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被她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