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走出去没一会便听见外面的说笑声,楚宣和扔下还未拆开的信笺,出了房间站在楼梯口望着甲板之上,那主仆三人正和沈伯道别。
对方究竟是不是太师府的三姑娘,如果是又为何会在这里下船,船上的这些时日,为了不惊扰到对方,他一直没有去验证。
司清芜抬眼往楼梯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个角度本该看不见什么,楚宣和却还是往里侧避了避身子。
直到船上没了姑娘家的声音,他重新往外侧移了两步,看见那抹绯色的裙角从甲板上消失,
才又不动声色的回了房间,心思又回到了家里送来的那封信上面,待看清信上内容,不由皱了皱眉。
他的猜测和父亲一样,太后此时拉拢楚家怕不仅仅是为了巩固政权,他船上的东西一旦送去朝廷,太后的羽翼怕是要折损一小半。
可眼下倘若跟太后直接翻脸,想来也不是圣上想要看见的局,楚宣和沉吟片刻,将信笺烧毁后唤来福伯吩咐道:“通知下去,暂时不回都城,既是途径我外祖家,我总要去拜访一下才是。”
司清芜从清福县下船,乃是为了拿到舅舅多年前放在这里的一本药典,虽说是药典,可里面记载的东西却不仅仅只有药理方面的知识。
姚青峰曾将药典交给了一个青楼里的小丫环,那里鱼龙混杂反倒是有利于藏起这样的宝贝来。
司清芜一早就听舅舅说过,心里提前有了准备,一进城便带着露珠和小荷去镇子上找成衣店,准备先买一身男子的长衫换上。
沈伯派去的两个手下早在司清芜她们下船后没多久就被发现了,露珠抱着三件男子的长衫去了隔间,低声问道:“动手吗?”
司清芜摇了摇头,对方的底细她们不清楚,盲目出手还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那艘船上的东西不一般,他们应该只是不放心我们是普通的过路人而已,甩开他们就好。”
换了衣服的司清芜摇着扇子倚在门框上看着不远处,跟着自己的两个人就在斜对面的茶肆里盯着这边,她笑了笑,带着露珠和小荷从成衣铺子的后门离开了。
绕了两条街,确定后面没人尾随了,这才去找那开在偏僻巷子里的一家青楼,现在还是白日里,露珠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一个半老徐娘打着呵欠过来开门。
抬眼看了看,眼前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长相倒是不错,就是穿戴普通了一些。
顿时便有些不耐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姑娘们可都还睡着呢,要想找乐子等上灯了再来。”
露珠脸上一红,想要开口驳斥一声,被司清芜抬手给拦住了,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塞在那老鸨的手里,笑道:“小弟一个姐姐在你们这里做工,今儿个是特意来寻她的。”
出手倒是不寒酸,老鸨扬了扬眉,她这里有不少为了家中兄弟前程自愿卖身进来赚钱的姑娘,但是不管那些兄弟最终前程如何,来寻的都很少,敢情今儿个倒碰见个有情有义的了。
“你姐姐叫什么?”
“青梅,原先是在这做洒扫丫头的,托您把这个交给她,她便知道了。”司清芜递过去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包。
老鸨半天没想起来她这里有哪个洒扫丫头是叫青梅的,还是旁边的一个龟公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合欢姑娘原先的名字是叫青梅。”
老鸨一愣,她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当初准备让她接客的时候觉得青梅这名字俗气,便改了名字为合欢,如今可是她这里的头牌。
旋即有些不悦的看向司清芜三人,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来赎人的,若是现在合欢被接走了,日后她可是要少挣不少的银子。
不过看这几人的打扮,也不像是能拿出来太多银子的样子,想要将合欢给赎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便冲那龟公点了点头:“去,将东西送上去,下不下来见客就不是我们能问的了。”
合欢从龟公手里接过那个香囊,一时间眼睛便有些湿了,早年她遇见姚青峰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时候自己针线不好,绣出来的针脚也是歪歪扭扭的。
她捧着荷包往姚青峰面前送,像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希望这个你能不要嫌弃。”
姚青峰慎重的接过去,她以为是自己的心意被对方给接受了,却不想他却跟她道:“我有个东西想要寄存在你这里,若是有天派人来取,我便拿这个荷包当做信物,你一望便知。”
她的心一瞬间便沉了下去,转瞬又展开笑颜嗯了一声,他救了她的母亲一命,说起来也不过是医者仁心,对她却是全然没有其他想法的,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那的确是我弟弟,你将那人带进来,我们姐弟俩说说话。”合欢捏紧荷包柔声吩咐道。
司清芜见到合欢的一瞬间,实实在在的被对方惊艳了一把,她单手撑着额头歪在美人榻上,慵懒迷人还处处散发着妖媚的气息,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又像小鹿一样单纯。
这样美的一个美人,在青楼里讨生活实在是太可惜了一些。
那惋惜的神情只露出来一瞬,就很好的被收了回去,司清芜也没有跟陌生人寒暄的习惯,直接说明来意:“我奉舅舅之命,来找青梅姐姐取回之前舅舅放在您这里的一样东西。”
竟是姚青峰的亲人,自己还曾以为他是个无亲无故之人,如今听对面还叫着自己早就弃之不用的名字,合欢一时间有些哽咽:“他还好吗?”
来之前司清芜只知道这人是受过舅舅恩惠的,如今看来这位姑娘怕是还有别的心思,“舅舅他很好,也托我跟姐姐问好。”
合欢便笑了起来,她知晓姚青峰不是会问好的人,可也甘愿陷在对面这人的谎言中,得知那人还记挂着自己,心里便一阵满足。
随后走到自己的床铺上,翻开层层被褥,打开床板的夹层,从里面抽出一个青色的包裹来,递到司清芜的手中,跟她道:“他交给我的就是这么个东西,我也没打开看过。”
小心翼翼的打开已经变得十分陈旧的包裹,里面包着的书籍却还是崭新的,也的确就是舅舅说的那本药典。
司清芜随手拿过烛台凑近了查看,找到舅舅之前说起的那处标记,果然能看见有隐藏的夹层。
这么多年江湖上都在盛传的药典,没人能想到会被藏在一个不出名的青楼姑娘的床榻之上。
司清芜笑着将药典揣在身上,六年时间她不能将舅舅的本事全部吃透,可现在有了这个东西,寻求真相的路上也算是如虎添翼了。
司清芜本想拿了东西就走,可看了眼合欢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姐姐天人之姿,在这里真是可惜了,若是姐姐想要离开这儿,我倒是……”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合欢摇了摇头,她这些年攒下不少的体己钱,若是想走也不必别人帮衬,不过是不知往那里去,也没有成家立业的心思,索性在这里有一天过一天算了。
司清芜虽然还是觉着可惜,但人各有志,她也不便多劝,只好再三道了谢,又留了自己在都城的一个地址,“若是姐姐有天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合欢看着那一行清秀的小字,很想问一问姚青峰是不是也在那,犹豫半晌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拿到了该拿的东西,司清芜路上不再耽搁,从清福县租了马车,带着露珠和小荷昼夜不息的往都城方向赶去,一路上虽说是吃了不少的苦,但总算是赶在了司家老太君大寿的前几日回了太师府。
如今太师府有着正经的当家主母,按礼司清芜回家是要最先跟主母行礼问安的。她本是准备好了要做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可看着站在门口说是来迎她,却一脸要置她于死地的蔡嬷嬷,司清芜瞬间改变了主意。
进了太师府大门,司清芜径直往向西方向的院子里去,蔡嬷嬷跟着后面大喊道:“三姑娘您走错道了,大夫人的院子往这边来。”
见三姑娘像是没听见似的,蔡嬷嬷忙给两边丫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上前将人给抓回来。
司清芜一甩手便撇下前来抓她的那两个丫环,随后带着露珠和小荷两人怒气冲冲的往老太君的院子里跑。
她在琼花镇野生野长了六年,跑起来脚底生风,哪里是这些大宅院里的丫环嬷嬷们能追的上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司清芜就跪在了老太君的正门前,哭着说要给祖母请安。
司家老太君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响,不悦的问向身边的李嬷嬷:“快去看看,外面在闹些什么呢,大夫人是怎么管家的,底下的人是越发的没了规矩。”
还没等嬷嬷出去,外面就有丫环走进来禀告:“回禀老太君,是三姑娘回来了,这会在外面跪着说要给老太君请安,奴婢瞧姑娘哭得厉害,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三丫头?”老太君皱眉,“这是刚刚从外面回来?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委屈,赶紧扶进来问问,跟她说不管天大的事,祖母都给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