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芜六年的守孝期满,恰好赶上司家老太君的大寿,太师府子嗣不多,拢共也就三个姑娘,老太君发话说这次大寿孩子们一定都得齐,一个也不能少了。
太师府新晋的太师夫人李婉月虽还想让前任夫人的女儿在那个鬼地方再多待些日子,可身为儿媳,婆母的话却不得不听,还是派了人前去江南小镇接三姑娘回来。
奉命前去接人的是李婉月院子里的蔡嬷嬷,千里迢迢赶到江南小镇见着了司府的三姑娘之后,连一晚上都不愿意耽搁,立马就要带着司清芜回都城去。
在乡下待了六年已经满了十四的司清芜早已退却了一身的孩子气,端坐在椅子上温温柔柔,却也不减气势。
她看着站在门口态度十分散漫的蔡嬷嬷,也不生气,只不疾不徐道:“现在走也成,不过我们要走水路,马车我是坐不了的。”
“三姑娘,”蔡嬷嬷一脸傲气的道,“我们大夫人心疼姑娘,可是派了顶好的马车,不是老奴说,这车里软垫迎枕那是一个不少,一般人家的姑娘可都没这福气呢,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能坐了?”
司清芜慢悠悠的揭开茶盖,闻了闻茶香后才幽幽的开口:“我堂堂太师府的嫡女,自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身娇体贵了一些,受不得马车路上颠簸,还望嬷嬷体谅。”
她挑了下眉,斜看她一眼:“走水路,半个月之内一样能赶得回都城,不会耽搁我祖母的寿宴。”
蔡嬷嬷暗暗咬了咬牙,如果不是想在来的路上顺道去看看她侄子一家,她可不想跑这趟差事,没油水不说路上还颠簸辛苦。
她本打算接了三姑娘后就赶紧回去继续忙着太师府寿宴的事,那里面的油水可不是一般的多!
可这如今要是改了水路,路程就远了一半,等回到京城,寿宴该忙活的差不多也都忙完了。
看着闲心喝茶的三姑娘,蔡嬷嬷提高了嗓音:“以前年年跟着老太君一同去山上的寺庙上香,也没听过三姑娘说不能坐马车啊!如今在这穷地方待了五六年倒是变得比以前还精贵了。”
“这位嬷嬷,你怎么说话呢!”露珠出声呵斥了一声。
蔡嬷嬷却不以为意,继续道:“老奴是实话实说,夫人可是说了,要我们尽快赶回去帮衬着寿宴的事呢。”
“行了!”司清芜放下手中茶盏,语气带了一点威严,“嬷嬷要是想坐马车走我没意见,你既然坚持,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左右我能赶在老太君寿宴之前到家就是。”
虽说三姑娘是太师府的正经主子,可到底亲娘已经去了,相府如今的当家主母也不怎么待见她,当初她娘亲去世的那几天,还不是由着赵姨娘揉圆搓扁的,现在倒是横了起来。
敢这样矫情的跟她使性子,难道就不怕她回去在夫人面前告她一状?蔡嬷嬷暗暗撇了撇嘴,到底是没人教的野丫头,不晓得轻重。
眼前的嬷嬷虽不贴身伺候大夫人,但也是能说上话的,这些司清芜心里有考量,可她还有要事要办,是必须要走水路的。
看着蔡嬷嬷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司清芜没有给她机会,直接起身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为了不耽误时间,下午就去码头。”
露珠将不情不愿的蔡嬷嬷推出去,回头见司清芜皱眉,忙安慰道:“这个嬷嬷真是讨打!姑娘你可别往心里去。”
司清芜摆了摆手,一条主人跟前的狗而已,还真影响不了她的心情,不过是想到马上要回太师府面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大夫人,心里多少有些烦闷。
李婉月当年和太师眉来眼去有段日子,可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自然是不屑于做妾的,母亲的死,司清芜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只有原夫人去了,她才能堂而皇之的嫁进来。
还有家里的赵姨娘,当年若不是她将自己的守孝期从三年变成六年,她也可以早些回去调查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现在时间拖了这么久,真不知该从何查起。
司清芜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吩咐露珠去收拾东西,自己则去了舅舅的药庐。
当年姚青峰答应徐嬷嬷的请求,收了司清芜为徒,不过按照他和母亲的师兄妹关系,司清芜还是按照辈分喊他一声舅舅。
如今她要回都城,想去跟舅舅讨个人。
到药庐的时候,姚青峰正在院子里晒药,司清芜忙接过他手中的篮子,在一旁帮衬着,“ 舅舅,我这边收拾齐了,下午就要离开,您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姚青峰看着这个自己养了六年的小姑娘,好像眨眼间就长大成人,她的眉眼已经开始有了曾经婉儿的影子,每次见到她,总觉得是故人又到了眼前。
如今知道她回去是要为母亲讨一个公道,未来前途未卜、困难重重,心里便有些担忧,“我本想和你一起,可又有诸多顾虑,你自己万事一定要小心才是。”
司清芜点头应下,她看着姚青峰担忧的面容,轻声安慰:“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等都城的事情完了,我就回来陪着舅舅。”
姚青峰点了点头,转瞬想到些什么,又跟司清芜交代道:“我已经让铭城先一步去了都城等你,他医术比你厉害,又有一身武功,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司清芜一愣,她原本就是想跟舅舅提出想要铭城去都城帮着自己,可又担心铭城一走,舅舅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直迟迟不敢开口,却不想舅舅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心下瞬间软化成水,泪盈于睫,司清芜俯身下拜:“舅舅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万死不能忘。”
“你这孩子,铭城那小子也大了,让他出去见识一番世面也好。” 姚青峰将人扶起来,叹了口气,又嘱咐道,“你们师兄妹在外一定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从药庐回去的时候,司清芜看见露珠站在门口气急败坏的跟小荷抱怨道:“那个狗东西还真自己一个人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司清芜一愣,母亲去世以后,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往日的荣光,可也没想到现在一个奴才都敢堂而皇之的不当自己是一回事了,本就是奉命来接人的,说走就走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但转念一想,本就不打算与她同路,免得路上还要多费心思,便摆手道:“随她去吧!”
露珠有些担忧:“万一她回去恶人先告状。”
“不是万一,是肯定。”司清芜毫不在意的笑笑,“左右是老太君的寿宴,大夫人和赵姨娘就是想找我的麻烦,也要挑个时辰,不必担心。”
晌午饭过后,司清芜几人准备出发,姚青峰说过不必再去跟他告别,司清芜便出了小院朝着药庐的方向拜了三拜,这才带着两个丫环上路。
可她的运气着实差了那么点,看着一脸沮丧回来的露珠,司清芜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了下:“有船吗?”
露珠摇了摇头:“我们来的不巧,今日的船晌午就走了,码头的老伯说下一趟可能要过个七八天才会有。天色也不早了,要是这回再回去,怕是走到半道天就黑了,这附近也不好找地方住下。”
小荷指着前面插话道:“那不是停着一艘吗?露珠姐姐,我说那老伯不是忽悠你的吧,你到底有没有问清楚啊!”
司清芜伸出纤指点了一下小荷的额头,又指着那船道:“那是别人家的私船,可不会随便带人,不过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豪绅,竟是买得起这样大的船。”
露珠跟着道:“我跟人打听了,是一路南下的生意人,临时停靠在这里去采买一些生活用具,路线倒也是我们要去的方向,不过奴婢瞧着船上都是男人,姑娘身份特殊,还是不要随便搭陌生人的船为好。”
司清芜拧眉沉思了一会,三个女儿家的确不好混进男人堆里,可这样几下里一耽搁,怕是要赶不上老太太的寿辰了,到时回去可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那个李婉月虽然还没打过照面,可就看今日蔡嬷嬷这副做派,也知道李婉月不喜她,而赵姨娘更是视她为眼中钉,如今揪着她这么大一个错误,还不把她往死里折腾。
司清芜想到这些颇为头疼,若是花点银子,对方未必看得上,可要是直接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不知对方是何底细,又怕平白惹来麻烦。
“姑娘,奴婢去那边看看哦。”小荷说了一句,司清芜也没听清,只摆了摆手后就戳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船只发呆。
船上几个伙计打扮的人在甲板上来来回回的搬运着货物,很寻常的一幕,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司清芜疑惑问道:“露珠,你刚刚说这船上的人是做什么的?”
“码头老伯说是做茶叶生意的,有问题?”露珠立刻警惕起来。
在琼花镇住下来之后,倒是没再来刺客了,可等到将夫人的骨灰下葬之后,徐嬷嬷却突然毒发身亡,直到那个时候她们才知道徐嬷嬷早在来江南的路上就中了毒,而她们却连下毒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让她们任何时候都不敢松懈下来,随时都在防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