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城从琼花镇出来的时候,最初是去了都城大街生意最好的几家医馆应征,却不料这几家的掌柜都是看他太过年轻,连试也不让试就把他给轰走了。
本来出门时身上盘缠带的就不多,好几天花销下来身上盘缠更是所剩无几,好的酒楼已经住不起了,无奈只能往城南方向走。
城南在都城属于极偏僻的地区,那里的治安乱的很,不上台面的青楼和赌坊都建在那,来往全是三教九流之人,但好在吃的住的用的,都是极便宜的。
铭城便随意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两样小菜,准备吃完再去找住的地方,他几顿都没好好吃一餐,这会饿的不行,眼睛直盯着店小二的身影来回转,期待着自己要的东西能赶快送上来。
酒馆临街,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说话声、嬉笑声、门口伙计的揽客声还有喝酒划拳高谈阔论,熙熙攘攘的传遍了屋内屋外。
“死人啦!”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转瞬又恢复了热闹,外面的人将对面门口团团围住,屋里的人相继扔了手中杯盏木箸,一溜烟的往外面奔去。
被围住的是一家青楼,就在刚刚二楼窗户上一个醉了酒的客人从上面跌了下来,也不知是哪里跌破了,身子底下全是殷红一片的血液,人躺在血泊里没了神志,看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青楼里的老鸨担心出了人命,当场就大喊大叫的指挥人,要将这个客人送去最近的医馆救治,铭城本一心一意在吃饭,听见这声喊叫下意识的就出了门,然后费力挤进人群里看了一眼。
“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身上不知摔坏了多少骨头,你们若是动作不甚,恐怕会伤上加伤。我是大夫,让我先看一看。”铭城说着话,手指已经探上那昏死客人的脉搏。
老鸨当即大喊起来:“你才多大,就会治病了,老娘我可告诉你,你拦着不让送医馆,要是耽误了治疗,人死了可不赖我,到时老娘非要送你去见官不可。”
她正愁着人要是在这死了她没法收场,结果却来了个接烂摊子的。
铭城顺着脉搏往上再摸了摸,确定他手臂无碍,又扶着他的头颅,去翻看他的眼皮,根本顾不上抬头:“若是出了麻烦,我自当一力承担,还请老板娘替我打一盆热水来。”
老鸨愣了下,这一条青花街,没人不喊她一声兰妈妈,这会猛的听见有人喊了声老板娘,半晌还没返过神来。
旁边有那看热闹的高声喊道:“兰妈妈,人问你要热水呢,还不赶紧打来。”
等热水送来,铭城已经在那躺着的客人身上扎满了银针,肆意流淌的血液已经停了,兰妈妈这会才用好奇的眼神去打量那埋头治人的小伙子。
不过弱冠之年,可观他治病的样子,却像是已经行医多年并且经验老道。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在这杂乱甚而有些肮脏的青花街,实在是有些突兀。
她拿着帕子遮住唇角,吩咐身旁的小厮:“去请楚大夫过来。”
小厮眨眼间跑出去后,兰妈妈整了整裙摆,这才站在铭城身旁,俯身问他:“看小兄弟这样,这人是没事了?”
铭城正用热水将那客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污渍擦去,这会能够清晰看见伤口在何处,他早已用银针止血,等下还要给伤口撒上自治的金疮药。
他点了点头,将客人擦干净的头小心放在地上:“没有性命危险,不过他的腿骨折了,需要接骨,这要去医馆才行,在这里我不好施展,还要烦请老板娘寻个结实的木板,和两个手脚稳当的小厮来,一起将人抬去医馆才行。”
铭城这会说着话,头已经抬了起来,好一张俊俏的脸,虽然肤色深了那么一点,可却比这都城里的那些小白脸似的世家公子哥还要好看些。
兰妈妈乐了起来:“好说好说,楚大夫那里就有你说的东西,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人马上就来。”
趁着楚大夫还没来,兰妈妈又凑近了铭城,笑着问他:“小兄弟年纪这样小,哪里学来这么好的本事?”
铭城微微让开一点身子,冲兰妈妈一拱手:“我家世代行医,自小就耳濡目染,虽是年纪小,实则学了很多年了。”
虽说侧开了半边身子,但依旧是温润知礼,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就有丝毫的鄙夷,兰妈妈更加心生欢喜,当即邀约道:“我这楼里几个姑娘,都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小兄弟不如帮姐姐上去看看。”
没等铭城说话,旁边立即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兰妈妈,这小兄弟年纪轻轻,可架不住你这头老牛啊!”
兰妈妈眼风一扫,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啐了一口:“腌臜的东西,脑子里便都是这样不干不净的想法,老娘我名声不要紧,人小兄弟救命的本事岂是你们可以诬赖的。”
铭城冲兰妈妈拱了拱手,正待说话,就听见之前的小厮在远处喊道:“兰妈妈,楚大夫来了。”
楚大夫原本听那小厮说一个毛头小子正在救人,心里还颇有不屑,这会走进一看伤者的处理情况,心里不由就竖起了拇指。
他转头看向铭城,问道:“小兄弟不知在哪里高就?”
铭城摇了摇头,帮衬着小厮将那伤者抬上木板,抽空回道:“说来惭愧,我从江南过来,本想在都城一展身手,却不料多次被拒门外,如今还没找到个落脚地呢。”
兰妈妈心中一喜,,忙抢在楚大夫开口之前道:“楚大夫的医馆正在招坐堂的哩,小兄弟要是不嫌他那庙小,就暂时屈就如何?”
对于兰妈妈这样的贬低,楚大夫有些不悦,可看这孩子的医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留下,假以时日让他的医馆在这城南名声大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铭城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虽说不如都城大街繁华,倒也还算热闹,住户以及来往人群不比大街那边少,或许也可以任他在此施展一番。
他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应下了,楚大夫笑着带人往自己医馆去,兰妈妈站在青楼门口眉眼带笑的挥着帕子相送。
有好事者揶揄道:“兰妈妈还真看上了一个孩子。”
兰妈妈转过脸不屑的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轻讽道:“你要是有这本事,我也把你奉为座上宾,不过可惜你这辈子都没那个命。”
此后城南这一条青花街上没人不知道杏林医馆来了个俊俏的小大夫,连青玉楼的兰妈妈都偶尔带着手底下的姑娘去找他看个头疼脑热,倒是成了青花街好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荷找过来的时候,铭城在杏林医馆已经大半月有余,站在青花街街口略一打听,便有人给她指路,待她走后,指路那人在她身后笑道:“这都是第几个啦!这年头人要是长得好看些,看病的都比别处吃香。”
这个点杏林医馆已经要打烊了,只是兰妈妈因着有些风寒,来找铭城拿药,便耽搁了一时。
“铭城哥哥!”小荷站在门口脆生生的喊道。
听着声兰妈妈回头一看,一个梳着双垂髻,穿了一身石榴红襦裙的小丫头,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笑的一脸阳光。
她眉毛一扬,放下几个铜板,再拿起桌面上的两包药,笑道:“这么俊俏的小丫头,是姚大夫的亲妹妹?”
铭城望着门口的小荷,脸上也带了笑,“算是吧。”
兰妈妈神笑容古怪的笑了下,随后便起身告辞,“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小荷跟着铭城一路穿过青花街,去了街尾铭城在那里租赁下来的一间小院里,左右看了看后,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看着还成,也不比我们在太师府的差了,白让我们担心了。”
铭城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凉糕,笑:“我以为你进了都城,就被都城的那些美食迷得找不着北了,难为你还能记挂我。”
小荷趴在桌子上,拿了剪子去剪灯芯,塞了一块凉糕进嘴里,声音软软糯糯:“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如铭城哥哥重要。”
铭城转过头,见她脸上神情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心里便软了一下,脸上有些热,忙岔开话题:“你们在太师府过的如何?有没有人难为你们?”
小荷将她在厨房洗了一天碗菜的事跟铭城说了,最后委屈道:“其实可痛了,可是我不想露珠姐姐担心,就忍着没说疼。”
见她说完话又挑了一块凉糕送进嘴里,眯着眼睛满足的笑起来,那一点委屈的神色也转瞬不见了。
铭城无奈的摇了摇头:“天还有些凉,吃两块尝尝味算了,省的回去闹肚子。”说完又隔了衣服,伸手在她肩上揉了两下,问,“是这里吗?这样碰疼不疼?”
伤口被这样一碰,小荷哼唧了一声,随着后来铭城下手重了一些,又轻叫一声:“哎哎哎,铭城哥哥你轻点,轻点!”
铭城脸上又是一热,忙松了手,别开脸去:“我帮你弄点药,回去让露珠姐姐给你抹一抹,过两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