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来时，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有些神情兴奋但又面露痴像，有些正抱着头，在地上痛苦的不断翻身打滚，还有两个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眼神已经呆滞，另有两个正常的正在查看刚刚伙计落水的情况，但别说现在是夜晚，就是白天，这滔滔大江里也不好施救了。
“怎么回事？” 楚宣和黑着脸问道。
这些人本是好好的在屋里睡着觉，怎么会突然像是疯傻了一般。
“那两人说是听见了姑娘家半夜唱小曲，后来还兀自在船舱里扭了起来，再过了不久就突然冲出来跳江了，”楚宣和身边的侍卫岳山一面说着，一面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司清芜。
露珠顿时有些不悦，刚刚岳山的眼神明明就是怀疑是她们搞的鬼，堂堂太师府嫡女怎么能被说成是唱小曲的姑娘，简直是放肆！
她心里气不过，便要上前理论，但被司清芜开口拦了下来：“虽说船上姑娘就我们主仆三位，但是我们可没有心情唱小曲。”
“那估计是那两个伙计，哎，哎……”就在沈伯原本想说是不是他的两个伙计发了癔症，却突然看见小荷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太饿了，姑娘我去看看有啥好吃的！”从司清芜身边冲出去的小荷不是朝着厨房的位置，而是跑向甲板边缘的方向。
司清芜急忙出声：“露珠快拦住她。”
但见一个人影在露珠动作之前便已飞了出去，生生将半个身子已在甲板之外的小荷带了回来，随后及时收住脚，轻点一下船舷，稳稳落在司清芜身侧。
“小荷姑娘这是晚上没吃饱吗？”沈伯疑惑道。
司清芜却是没空回他的问题，只着急看着胡乱挣扎的小荷吩咐道：“露珠，绑起来。”
露珠愣了愣，可看着小荷确实不对劲，虽然平日里她也贪嘴，但绝不会像现在如此，只得照姑娘说的去做。
“呜呜呜，好饿，姑娘，小荷好饿！”小荷一边哭诉一边不断在露珠的怀里拳打脚踢，死活要挣扎着出去。
“沈伯呢，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没？”司清芜将匕首收起来，转而从发髻里拔出一枚银针迎着火光看了看，一面问道。
沈伯看着她奇怪的举动支支吾吾：“也没有，哦，那个水声算不上奇怪的声音吧！”
他听到的所谓水声其实像极了城里最好的酒肆每次装酒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喝酒啦，这次出门办事，为了防止喝酒误事，他可是忍了整整三个月呢。
可公子就在近前，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司清芜感觉沈伯有所隐瞒，但也不再发问，只是拿着银针用手帕擦过以后便狠心在小荷的食指上刺了下去，鲜红的血珠伴着小荷的一声尖叫冒了出来，一点一点顺着手指滴落在木板之上，很快便洇开来。
小荷逐渐冷静下来，露珠却难受的捂住了耳朵：“打斗声越来越清晰了，好像有人就在我耳边叫喊。”
沈伯刚想说他听到的水声也越来越大的时候，便听见司清芜喊道：“咬舌尖，扎手指，神志还清明的人就自己动手放出点血来，不清醒的就让别人代劳。”
或许是对方表情太过坚定，又或者是她此时周身的气场让人不容抗拒，总之那一刻沈伯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公子办案时的影子，于是二话不说便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感觉到一丝铁锈味在嘴里蔓延的同时，耳边的水声似乎渐渐小了下去。
水上孤独行驶的船只，一点星光也无的暗沉环境，各人听到的奇怪声音，司清芜松开小荷，迎风而立站在甲板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周身气势突然凌厉起来。
楚宣和看见她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瓶子，从里面挖出一点粉末样的东西，迎风散在了空气里。
一时间周围黑沉沉的夜空忽然间金光闪闪，好似金色的烟火陡然炸开又迅速消失，竟有一种绮丽的美感。
只是水面突然晃动，连带着整个船只都摇晃起来，让人心头发寒，等到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才逐渐恢复平静，甲板上的人们到了这个时候，看着司清芜都生出无限的好奇心来。
楚宣和不仅好奇，也更加疑惑，若是他猜的不错，这应该就是司家三姑娘，若是猜错了，看其穿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可不仅一眼便看出他身边伙计不一般，竟还有这样的……本事在身，何以会出现在琼花镇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如今看着平静下来的众人，沈伯开口问道：“没事了？”
见对方点头，神情却没有放松，楚宣和靠近她：“可否进里面谈谈？”
司清芜跟着楚宣和进了船舱，露珠将小荷送进房间，便立刻赶上二楼，沉着脸守在门口，一副如果情况不对便立马冲进去的模样。
沈伯看着好笑，笼着手站在她对面笑着道：“放心吧，我家公子就是想了解下今晚的情况，不会对你家姑娘如何的。”
灯火下少女的脸庞白净，眼神没有了之前甲板上的犀利，多了一些温柔的意味，仿若之前果断决绝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双胞胎姊妹一般，和他从小看遍的世家姑娘似乎都不一样。
楚宣和心里默默想着，抬手斟了杯茶递给对方后才开口问道：“恕我冒昧，看今晚姑娘出手，定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手指肤色清透如上好的白玉，却在指腹上有层薄茧，应该是长年用剑的缘故。
瞧他端身坐在那里，非但气势不减还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眼神坚毅可不像是圆滑处世的生意人。
司清芜笑着接过茶盏，却突然间倾身向前，低声问道：“公子相不相信鬼神一说？”
楚宣和眼神一暗，往后退了一点距离，只皱眉看着对方：“姑娘莫非是想说，今晚的一切皆是鬼神闹出来的？”
少女的眼神清明，带着一点灵动的狡黠，安稳坐下饮了一口茶道：“传闻有水鬼想要寻找替死者，经常扰乱过往船只，他们探进人的魂魄，知晓他们内心的欲望，制造出人们想要的幻觉，最后引人跳水。”
楚宣和皱了眉头，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司清芜耸了耸肩：“不然公子以为今晚这样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人死如灯灭，鬼神一说实在是无稽之谈。”楚宣和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少女，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倘若真是水鬼，又如何会怕姑娘的区区一点药粉？”
司清芜也跟着笑起来，她心里明白这些话骗不过眼前的这个人，也就不饶圈子了，粉樱般的唇瓣轻启，缓缓道来：“秦岭深处有一个不出世的族群，名曰彩云，名字很美，可惜却是以蛊毒闻名。
用水蚊制成的蛊虫，它们能钻进人的耳朵里，它咬你一口，痛感十分轻微不会被人发觉，事后则会造成人的幻听幻象。
遇上这种蛊虫的人，差不多都会被人说成是失心疯，自然也有那迷信鬼神之说的人，会说是被恶鬼缠身了。”
“你说我们中了蛊毒？”楚宣和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们听都未曾听过，更不可能和那个地方有过什么过节，他们何故来……
司清芜没等他的话说完，摇了摇头道：“那就要问公子自己了，您做的生意不知得罪了哪里的路子，竟是有人要用蛊毒来害您。若是你们一整船的人今晚都跳了江，你们的家人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而这里也只会平添一段关于水鬼害人的诡秘传说而已。”
楚宣和稍稍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他船上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劳什子茶叶，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的路线，还特意饶了远路回都城，却不想还是被跟上了。
他脸上神情未变，只沉声问道：“刚刚姑娘出手是否全部解决了？”
司清芜沉吟片刻道：“不算。”
楚宣和皱眉看她，司清芜只好又解释道：“公子若是想解决眼前困局，差不多我已经帮你办好了，这船只附近的水蚊已经尽数解决，只要你们让自己头脑保持清明，待余毒自行消散，便不会再收到蛊惑。”
“只是，”司清芜顿了顿继续道，“蛊虫解决，但是施蛊者还在，若是他想要继续害你，没了水蚊总还会有别的东西的。”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楚宣和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倘若对方明刀明枪的来，他倒是有法子对付他们，但现在对方用了这么阴损的一招，却是让他有些无能为力。
“姑娘可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为今之计似乎只能依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了。
司清芜沉吟片刻，“唔，要想彻底解决，我还需等到天明，倘若有幸找到施蛊者，解决了他自然就能一劳永逸了。”
楚宣和忙问：“为何要等到天明。”
“因为现在看不见啊！”司清芜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对方，最后还是好心解释了一句，“你的船上没有母蛊，那么施蛊人必定带着母蛊待在我们的附近，操纵水蚊不能离的太远。”
楚宣和提出异议：“我们行进的途中，后面并没有船只。”
“唔，也可能在前面一直等着我们，我们现在已经快到下一个渡口了吧。”司清芜单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看来是有人算计好了你的行驶速度，就在这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