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己劝服无能,怜心只能就此作罢。
可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开始沉迷于许多曾经一直不屑一顾的东西,她心头的不安却是愈演愈盛,只是苦于没人可以倾诉。
有好几次,她都想要趁着付蝉衣放下账目的时候,与她谈谈心。就算是并不能开解她心头的烦忧,可至少也要让小姐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只可惜,付蝉衣就没有让自己闲下来的时候。
且不说相府经营多年,其账册堆起来足有几人高,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完的。就是付蝉衣自己也总是会时不时地再开发出一些新的课题来。
比如如何识人,如何辨事,如何在繁杂的人群里,单靠着初次的照面来揣测他们的心思。
这些事不光繁杂,还耗费精神。
怜心光是听着就觉得头疼不已,可付蝉衣却是一头扎了进去,而后更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为了锻炼自己识人的本事,付蝉衣倒是的确放下了账本,可她从那一天起就经常往街上跑。
一主一仆见天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立着。
她们刚一现身,便毫无例外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但付蝉衣似是无所畏惧,就这么淡然自若地回望着,直到对方觉得受不住,先一步示弱移开了眼。
然而这同样的事情一旦落到怜心的头上,她便会不自觉地低下头,旋即脸色绯红。
她自小就入相府为奴,然而却因一直侍奉在付蝉衣左右而不曾受到什么苛责,脸面也是薄得很。
别说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就是在相府上,与不相熟的人冷不丁的对视片刻都会觉得紧张不安。
“小……小姐,我们今天到底要做些什么啊……”怜心茫茫然地转头看着身边的小姐,全然不懂她们为什么要站在这儿任人围观。
“不做什么呀,就是在这儿随便看看人,听听声响。”付蝉衣不敢直言,只能言简意赅地描述她们此行的重点。
可怜心一听,却是愈发不解了。
“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周围还全是些叽叽喳喳的叫卖声,您不嫌烦嘛?”怜心错愕地盯着付蝉衣看,她越来越觉得如今眼前的这位小姐跟她印象中的人相去甚远。
过往,相府嫡女是最害怕麻烦的,无论什么事都是能避则避,若是实在避无可避,也会选择最为精简的方式。她宁可天天在府上宅着,也绝不希望闲暇的时间里充斥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偶尔听听 也不错嘛。”付蝉衣面带笑意地回道。
看着她这副模样,怜心面上的疑惑更甚,纠结良久,她终是问出声,“您以前不是说过,能闲云野鹤一般地过日子才是最好的嘛。为何如今……”
怜心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湮没在喧闹的人声中,但却还是让付蝉衣多少有些恍惚。
是,她上一辈子什么都不想管,天真地以为只要遵循着三从四德守好女子的本分便能安然地度过这一生。
原以为选了黎醉这么一个自由闲散的王爷,定然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享受惬意人生。
可谁能想见,遇上的却是一地你争我夺不死不休?
纵然他只是一个对权势地位根本就不屑一顾之人,却还是会因为身上流淌着的皇家血统,而成为通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时的无辜牺牲品。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信王府中存在着许多的旁人眼线。
但这一切,曾经他们都一无所知。
就连黎醉最信任的好友姬长夜,都是太子的谋臣,更遑论其他人了。
有了前世鲜血淋漓的教训,付蝉衣更是恨不能抓紧每分每秒,她只求如今所学到的零星能耐,能在将来帮她在意的人避开生死困局。
然而这一切旁人都无从知晓。
在怜心第五次抱怨来临之前,付蝉衣终于决定暂时中止这漫无目的的观察之旅。
纵然她有心想要在这人来人往之间锻炼自己的识人本事,可也终归顾念旁人的心绪。
“今天就先这样吧,回家。”当付蝉衣沉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怜心就差当众欢呼雀跃了。
然而多年来在相府养成的恭敬姿态让她全然不可能这般乖张,只是以难以抑制的笑容来回应付蝉衣此刻的选择。
“小姐,回去之后我就立刻去小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咱们今天站了这么久,一定得好好补补。”怜心不无奉承地道。
然而话刚一说出口,就被付蝉衣毫不客气地戳破了,“明明是你自己嘴馋,还非得带上你家小姐我,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面对付蝉衣的揶揄,怜心倒是也毫不避讳,而是兀自正色道,“民以食为天嘛,吃本来就是最重要的。”
末了,她竟还摆出了一副委屈状,“莫非是小姐您吃厌了怜心做的……”
抬头瞥见怜心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付蝉衣只觉哭笑不得。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小姐我吃惯了你做的,最不习惯的就是换个厨子了……”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想怜心却是又倏忽跳转了频道,“那小姐您是不愿意让怜心贴身伺候了嘛……”
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付蝉衣只能顿住脚步,郑重其事地道,“你可是我的陪嫁丫鬟啊,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因着这一句,怜心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回府后,怜心一头扎进厨房以满腔诚意为小姐准备佳肴,可不想等备好一切,再出来看时,付蝉衣却是又重新埋首于那暗无天日的账本之中。
“小姐,您怎么就非得跟这些账册过不去呢……”怜心颓然暗叹。
付蝉衣闻声顿住动作,思忖半响浅笑一声,“难不成我嫁到了王府,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王妃吗?做不好这当家主母,就怕被王爷休了,到时候我堂堂相府千金的颜面往哪里搁?”
付蝉衣故意摆出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怜心一听,面色不由得阴郁了几分。
她自然不希望自家小姐最后落得个被夫君休了的下场,但同样,她也不希望付蝉衣过于劳累。
“要学做主母不假,但也不能不吃不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