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前来米铺恭贺王老板的人不少,皆是因为得知其女王熙媛要嫁给韦府老爷的喜事,个个是真心羡慕王老板的好福气。他也时常炫耀着韦府送来的彩礼,各种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价格昂贵的绫罗绸缎,就连黄金都送了整整五大箱。王家上下都被这韦府的财力和豪迈所震惊到了。
心情大好的王老板更是大发善心,开店施米。但领到米的人发现这些大米不是发霉就是长了虫,大家纷纷背地里吐槽这王老板即使和首富攀上亲事也依旧是铁公鸡一个,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是如何修得这样的福气。
孟七喜觉得今夜四周的虫叫声凄凄惨惨的,听着像在哭一样,很是干扰心情。此刻她正带着小野和柒月一起在院里将王老板定好的女儿红一坛一坛的用喜庆的大红纸包装起来。
柒月一边叠着红纸一边想想都觉得王家这门亲事有些不可思议,说道:“这韦府老爷比王老板还大两岁,但今后还得管王老板叫声岳父。个个觉得王家小姐嫁得好,但我怎么觉着这是嫁给了钱,不是嫁给了人啊。”
孟七喜动作麻利地将酒坛用一张红纸包好,说道:“她若是自愿的,也无可厚非。年龄我觉得不是问题,以后你若是喜欢比你小的男子,只要他真心待你好,我也是同意的。”
柒月顿时脸一红,支吾道:“怎么,怎么忽然说到我头上了?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小野见柒月脸红,立刻手语道:“她胡说,我看她没事就偷看对面良辰月下的上官彩。”
柒月红着脸拿起旁边的拐杖就朝着小野打去,小野躲闪开。
柒月微怒道:“休得胡言!我那是在看外面街上的人。”
柒月爱慕上官彩?这小子一脸没断奶的模样,见我就叫娘,花言巧语的毛头小孩一个。这倒是孟七喜万万没想到的,她看向柒月问道:“小野说的真的?”
柒月还未来得及解释,忽然孟七喜察觉到屋顶上声音。她刚一抬头,一个俏丽的身影就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哎哟!疼死我了!”
在场的孟七喜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起看了看地上的人,又一起抬头看了看屋顶。这……不是米铺王老板家的千金,王熙媛小姐吗?她为何会从房顶上摔下来?
孟七喜和柒月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全是疑问。
只见王熙媛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显得年轻娇俏。她一脸疼痛感地缓缓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冲院里站着的人尴尬笑了笑。
“嘿嘿,孟老板……好。”王熙媛讪讪一笑。
孟七喜环抱双手在胸前,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问道:“王小姐……是来催货的?这五十坛酒过两天就可以悉数送到府上了。”
王熙媛连忙摆摆手,急忙譬解:“不不不,不是的。”
孟七喜更加好奇了,继续问道:“那王小姐不走正门,半夜爬到我家屋顶来是何意啊?”
王熙媛踌躇纠结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是想求孟老板帮个忙……”
“不会是你爹想对这五十坛酒想讨价还价吧?”柒月问道,她只是收了这酒的定金,余下的钱王老板莫不是想赖账?
“不不不,我爹不知道我来这儿……我正是担心别人看见,所以才翻墙来的。”王熙媛连忙说道。
“怕人看见?”孟七喜更是疑惑。
王熙媛扭捏了半晌,深深吐了口气,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我想求孟老板帮我去退婚。我不想嫁给那韦府老爷!”
孟七喜怔住:“我帮你去……退婚?”
王熙媛点点头道:“孟老板上次帮沈君竹和离的事,都城里已经传开了。虽然很多人背地里都在骂你破坏别人的姻缘,但是我却真心羡慕沈君竹能有你帮她。”王熙媛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哀伤,看来她的确不想嫁给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韦城。
“你从未爱过任何人,又何谈绝不信爱呢?”孟七喜的耳边又响起了道煌的这句话。是啊,我一个不相信姻缘的人,又有何资格去帮别人?孟七喜心中嘲笑着自己。
“沈君竹的事只是因为我误以为她受到伤害而多管闲事,她原本的夫君宋毅其实对她是很好的。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孟七喜语气平静地对王熙媛说道。
“小野,去给王小姐开门,让她从正门走。”孟七喜吩咐道。
小野点点头,冲着王熙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熙媛心中不甘,她屏除了方才的尴尬和疏离感,朝孟七喜走近几步。她眼中尽是恳求之色,语气中带着哭腔说道:“孟老板,我,我实在没法子了。我爹已经收了韦府的聘礼与聘书,择日我就要嫁过去了。可我压根不喜欢那个什么韦老爷!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让我如何嫁给他啊!”
柒月听后不忍心问道:“你爹逼你的?”
王熙媛顿了顿,随后摇摇头哭着说道:“都怪我自己。我原本只是想气气他,逼他一把,想让他鼓起勇气向我爹提亲。于是我便一气之下答应了韦府的求亲。原本就是个赌气的话,没想到……韦府的动作那么快,不到两日便立刻派人送来了聘书和聘礼,我爹高兴地全部收下了。现在我不得不嫁过去……”
孟七喜大概明白的七七八八了,王熙媛口中的“他”应该就是心上人吧。
“王小姐,我只是一个卖酒的。我能做的,就是准时将这五十坛酒送到府上。请——”孟七喜态度很坚决说道。
见孟七喜再次拒绝自己,王熙媛也不再继续恳求。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能回去接受命运安排给她的这段亲事。其实只能怪自己,干命运何事呢?就算没有这赌气,他怕也是不会喜欢我的。王熙媛想到此处便觉得心灰意冷。
王家小姐默默离开了酒馆。孟七喜继续干着手里的活,仿佛刚才没人来过。柒月也不作声,默默叠着手中的红纸,时不时余光偷瞄一下孟七喜。
“我的确帮不了她。”孟七喜知道柒月想说什么。
“话别说太早了。”柒月笑着嘟囔了一句,她太了解孟七喜的性子了。
“回去睡了。”孟七喜封好手中的酒坛,转身离开时却觉得那一个个耀眼的喜庆红色却觉得显得有些扎眼了。
柒月看着孟七喜的背影,笑着摇头说道:“口是心非,怕是心里已经有打算了。”
侍卫已经连续好几日都为韦固买来了彼岸酒馆的酒,但他却从不在执行公务的府衙内饮酒,而是每晚都将酒带回府中。作为习武之人,他对自己的饮食作息要求通常很严格,饮酒也是极少的。但孟七喜酿的酒,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味道香美甜醇,喝了让人有浑身放松之感,好似可以暂时忘却忧愁。这味道我仿佛在哪里喝过?韦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今日韦固与人有约,带着彼岸酒馆的酒壶比往日早一些离开府衙。殊不知刚踏出府衙大门便撞见了孟七喜。韦固下意识将酒壶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中,不想被孟七喜看见。
“韦大人。”孟七喜拱手喊道。
韦固在此见到孟七喜也不意外,毕竟与她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怕是又有什么事要替人出头吧。
“孟姑娘有事?”韦固问道。
孟七喜开口说道:“不知韦大人今晚可否有空?想邀您一道晚膳。”
韦固是个从不喜怒于形的人,性子也是冷若冰霜。平时对任何事更是秉公处理,从不带个人感情。府中下人个个都惧怕他,侍卫个个尊敬他,他甚至心中都从未有过任何能叫他欣喜的事。哪怕是做了武状元那日,他也未曾有过半点愉悦。殊不知听到孟七喜邀请自己一起晚膳时,不免有些心情开朗的感觉。
但韦固又想起已经约好了人,但他又不愿直接拒绝孟七喜,忽然顿觉为难。
孟七喜好似看出了韦固的为难,问道:“韦大人是否有事不方便?”
韦固只能点点头道:“我今晚已应邀了别人,不过……那人你也熟识。”
孟七喜柳眉一挑,好奇问道:“何人?”
傍晚的田间,一袭洁白长衫的道煌矗立在草亭中。他望向远处,一片连着一片的黄澄稻花披着落日余晖。春花灼灼,秋实离离,这大概就是人间不同于仙界之处,这里有着浓浓的凡人生活烟火气,若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其实也是极好的。道煌翻看手掌,他全身的经脉外形已化作红线,他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与姻缘树融为一体。这是姻缘树对他的认可,他也是姻缘树选中的月老。这难道就是我在寻找的自己吗?
道煌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他知道韦固已经应邀而来。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为何会跟他一起?
一壶清香甘醇的米酒,斟满了三人的杯子。孟七喜斜看了道煌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去我店里买的酒?
道煌好像看穿了孟七喜,回答道:“彩儿方才去彼岸酒馆买的。”道煌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付了钱的。”
一句看似很普通的话,韦固却听出了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感觉。
韦固看了看二人,打开了今日的话题,说道:“道煌兄邀我来此,该不会只是喝米酒欣赏这农田风景的吧?”
道煌嘴角轻轻上扬,笑道:“听说韦府即将要办喜事?”
孟七喜心中咯噔一下,莫非王家小姐又去求了他?
韦固当时知道父亲要娶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女子时,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未反对。他与父亲之间的相处总是保持着距离,父亲喜欢娶谁便娶谁,与他无妨。
韦固如实回道:“确有此事,家父即将迎娶王家小姐王熙媛。王家已经收了韦府的聘礼,这婚事也是王家小姐亲口应允的。有何不妥吗?”
孟七喜见此机会开口道:“王家小姐只是图一时之气,并未真正想要嫁给韦老爷。”
道煌和韦固都同时看向孟七喜。
道煌倒是没想到孟七喜原来知道此事。
韦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幽幽说道:“原来你今日找我也是为了此事?”
孟七喜点点头。
道煌指向草亭附近的这片稻花田,说道:“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名豆蔻之年的女孩随父亲来向这里的农田主人商讨采购大米一事。女孩在这乡间迷了路,差点被附近的野兽叼走,是这农田主人的儿子奋不顾身救了她。从此,女孩的心中便早早心仪了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少年。两人因为父母之间的生意来往,常常一起在这田间作伴玩耍。随着女孩到了及笄之年,开始被家中安排亲事。女孩不顾一切找到少年,希望他可以来提亲。但从小长在农田,情智未开的少年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娶这个一起长大的女孩。”
孟七喜很默契地补充说道:“女孩伤心之下,便赌气答应了韦府的提亲。她想逼一逼少年,她赌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道煌轻轻叹息道:“但少年还是晚了一步。”
孟七喜看着韦固,试探问道:“如果可以,能不能请韦大人帮忙,问一下韦老爷,可否退婚?”
韦固已经大约听明白了整件事,也了解到孟七喜与道煌找自己的目的。但若是换作平时,他或许会帮忙。但今天,他却心情莫名有些不如意。
“你们二人是商量好来找我的么?想一唱一和说服我帮你们去劝我爹退婚?”韦固问道。
此时,道煌无意看到了韦固黑色大氅下遮着的酒壶。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彼岸酒馆的。
孟七喜刚想回答不是,不料道煌却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我与七喜姑娘昨夜便商量好了。”
孟七喜疑惑地看向道煌,他干嘛说谎?
昨夜便商量好了?韦固心中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
韦固将面前的酒杯推到道煌面前,说道:“道煌兄今日的酒,我怕是喝不上了。家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也从未强迫她人,并无不妥之处。告辞。”
韦固起身便决然转身离去。
孟七喜想追上去,却被道煌给拦住。
孟七喜十分不解问道:“为何要说你与我商议好的?”
道煌轻轻端起酒杯放到唇边,他在思索自己刚才的行为,在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饮完这一杯也没有给出答案。
孟七喜不满道煌不回答的态度,也要离开。
“你想帮王家小姐解除婚约吗?”道煌开口问道。
孟七喜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语气不爽道:“人都被你气跑了,韦大人定是以为我们合起来算计他。”
道煌站起身,一个和煦的微笑,说道:“无妨,我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