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喜酒馆变和离所的事很快传遍了都城。曾经酒馆的那些忠实顾客们,不分男女,纷纷都在背地里骂孟七喜,骂她这种自己嫁不出去的女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有好姻缘。
孟七喜之所以做这个决定,起源于王熙媛离开前给她的那封信。
那晚临睡前,孟七喜依靠在床头拆开了那封信。
孟姐姐芳启: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相见。此事之前,我与姐姐不过只有数面之缘,却仰慕许久。都城之人常常为姐姐有倾城容貌所感到惋惜,认为像你这般女子本可以在摽梅之年嫁个好人家享福自在。但在我看来,传说中姐姐的那些严苛选夫条件却是叫我心生敬佩。后来得知姐姐帮助沈君竹去府衙和离,更是让我心中称快!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妻,从未听说过女子也可以提出和离一说。我愧于没有反抗父母之命的勇气和能力,只能想到求助于孟姐姐你。感恩你们为我与远哥哥所做的一切。孟姐姐,请你相信,这人世间真心相爱的人有许多。你也定会遇到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人。茫茫岁月,有缘再见。
读完王熙媛写的信,孟七喜心中动容,双眸中少见的柔情。眼波流转间,她目光低垂落在信上,轻轻念着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孟七喜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抹翩翩儒雅的白色身影。
突然,胸口的一阵剧痛传来!
孟七喜痛苦捂着胸口喊道:“又来了……”
那黑色的彼岸花再次冒着一团黑气,它仿佛是在警醒孟七喜!
“你绝不能生情!”
有一个嘶哑的女声在孟七喜的心中怒吼着。
孟七喜惊诧道:“你是谁!”
那个嘶哑女声并未回答孟七喜,而是继续说道:“多少女子被困于痛苦的婚配之中,她们终其一生服侍丈夫,抚育子女,操持家务,却又得到了什么?辱骂、殴打、背叛、欺骗!想想你早早死去的娘亲!你虽然忘记了曾经的那段痛苦,但我所存在的职责就是要提醒你,切莫要再生情!”
那团黑气飞入了孟七喜的五官之中,她原本有些柔情的双眸中顿时泛出冷漠和绝情。
那个声音消失不再说话。
黑气消失,孟七喜双眼无神,她瘫软倒在床上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孟七喜忽然多了一个决定。她告诉柒月和小野,自己要将酒馆变成一间和离所。柒月和小野震惊中夹着不解。但柒月并没有多问,她一向都尊重孟七喜的任何决定。小野更不用说,他的生活就是随时等候着两位姐姐的吩咐。柒月只是觉得孟七喜好似比之前性子更加冷漠了些,内心不免会有一些隐约担忧。
数日过去,孟七喜的和离所门可罗雀。除了一些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三姑六婆外,没有人上门。许多人甚至都绕道而行,觉得此处甚是晦气。
而道煌已经登门好几次想见孟七喜,都被小野和柒月找理由给婉拒了回去。
无奈之下,月夜靡靡,道煌只能以法术进入后院。当他看到孟七喜房间内还扬着烛火时正想敲门,却看到房门口贴着一张纸“未请自来,非礼也”。这明显是写给道煌的话,孟七喜也知道谁也拦不住会法术的他,只能以此来约束。果然,原本想和孟七喜谈一谈的道煌碍于礼数,只能作罢离去。
上官彩见垂头丧气回来的道煌,他的眉眼已经快拧在了一起。上官彩忍不住问道:“你是不喜欢七喜娘亲开这和离所吗?”
道煌沉思片刻,说道:“那日看她的神情,好似有事刻意躲着我似的。”
上官彩托腮道:“咱们开姻缘会馆,她在对面开和离所。她可能怕你生气吧……”
道煌说道:“我的确担心她躲着我会是因为这样。其实我就是想告诉她,这世间的姻缘,有缘起也有缘灭,分合皆属常态。我绝不会介意她开这间和离所。现在,倒是与我显得生分起来。”
上官彩好似想起什么,说道:“今日我看见柒月和小野买了许多香烛,听他们说明日是七喜娘亲的忌日。趁着外出,你或许能和她说上话……”
道煌若有所思。
细雨绵绵,山中气温更显潮冷。吴氏之墓前摆好了供果香烛,小野与柒月上香祭拜后退到一旁。
孟七喜站在娘亲的墓前,神色黯然悲伤,她脑海中回想起文弱书生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对娘亲动手的情景。若不是因为常年被打,娘亲不至于落下病根,早早离世。
“娘——”孟七喜跪在了墓前,“当初你教我酿酒想让我有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但现在起,我已经决定不卖酒了。”孟七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去帮助一些人,她们有的就像曾经的您一样,被困住无法解脱。如果有人能帮她们,或许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酒馆是您留给我的心血,您……会怪我吗?”
孟七喜望着吴氏的墓碑。碑前的青草忽然被风吹动,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好似在对孟七喜做着回应。
“娘,谢谢你。”孟七喜冲着墓碑深深磕头道。
令道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静谧的山中居然有一所月老庙,但香火明显不怎么旺盛,庙中零星几人。道煌询问此处的土地老后才知道,天帝一统六界后,天界派人在人间传播掌管各路神仙的名号,便于凡人供奉信拜。而凡人眼中的月老,就是这庙中一个杵着拐杖,披着一块简易红布的白发苍苍长须老者。
道煌望着月老庙的神像,不禁笑了笑,“这幅模样倒是不错。”
“道煌公子?”柒月的声音响起。
道煌一侧头,便看到孟七喜、柒月、小野三人已经从山上走了下来。
虽是柒月叫的自己,但道煌的视线却首先和孟七喜对上了。这一次,孟七喜没有躲闪掉目光。
“七喜姑娘。”道煌作揖道。
孟七喜见他的白衣上已经沾染了雨后的泥土,看来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
柒月很识相说道:“小野,随我去山脚的集市买点东西。”
小野显得不太情愿,但因为柒月行动不便,他也只好陪着她一道往山下走去。
静谧的月老庙前,只剩下孟七喜与道煌。
“公子应该不是来求姻缘的吧?”孟七喜问道。
道煌嘴角带笑说道:“这月老庙香火不旺,看来不怎么灵验。”
孟七喜抬头看了看庙内,又看了看道煌,半调侃的语气说道:“不光是这里的月老不灵验,怕是整个都城的月老、媒婆、红娘等等加起来都没有道煌公子一个人灵验。听说最近又撮合了不少有情男女。”
道煌见孟七喜愿意跟自己讲起了俏皮话,心中也舒缓了许多。
“七喜姑娘,你是我到都城来结识的第一个朋友。”道煌看着孟七喜认真说道,“我……”
“那我们一直做朋友好吗?”孟七喜忽然打断了道煌的话,她很是认真地看着道煌问道。
道煌怔了一下,他心神忽地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你不愿意?”孟七喜的眼中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没有此意,”道煌连忙解释道,“我很愿意与七喜姑娘一直做朋友。”
孟七喜的目光澄如秋水,她看着月老庙说道,“那就让月老为我们做个见证,我孟七喜愿与道煌做一辈子好友,亲如兄妹。”
道煌微笑点点头,说道:“好。”
就这样,孟七喜与道煌之间虽然没有具体说什么,但心结好似解开了一般,之后的见面也没有了尴尬,相处起来倒是自然了许多。
孟七喜在后院还是习惯独自一个人酿酒,然后酒坛挨个摆在各处。若是摆满了,她便让小野送给城里城外的流浪汉们。寻欢街里各个老板们暗中求过柒月想要买酒,都被一一婉拒了。
道煌的良辰月下姻缘会馆每天都是被人踏破了门槛,而孟七喜的和离所依旧无人上门。
这一日,道煌的一句话点醒了孟七喜。
“或许可以夜晚开门试试。”
的确,在世俗的眼中,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敢有人走进孟七喜的和离所的。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白天闭店睡觉,晚上再开门营业。
果然,几日之后的一个深夜。就在小野打着瞌睡时,忽然敲门声响起。终于有人来了和离所。
待小野开门一瞧,来人却是一名年过花甲,气色不佳的老妪。
老妪进门第一句便开口问道:“你们能保证我一定能和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