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反宇的远香楼是都城最奢华的酒楼,之所以说它奢华并不只是指它的建筑,而是它矗立在美丽静谧的湖心湖正中央。若想去远香楼吃饭,只能泛舟而去。湖心湖是都城的中心湖,而这远香楼更是中心之中心。这里时常高朋满座,各家名贤秀士均在此济济一堂,那些洋洋盈耳吟诗作对的声音,还有那余音袅袅的美妙歌声时常飘逸在湖上,好不雅致。道煌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欣赏着此处的美景。
“出尘逸景,灼灼生辉。”道煌忽然脱口而出。他好似也曾站在一座矗立于湖中央的地方,望着窗外的景色。
出尘……有些熟悉的名字,或许只是在梦中见到过吧。道煌的思绪被泛舟而来的孟七喜拉了回来。
孟七喜刚踏入远香楼,便有小二过来热情招呼。
“是孟老板吧?道煌公子在二楼等您,这边请。”
小二一路将孟七喜领到了二楼的雅间内。这里常年一座难求,更别说如此别致的雅间能为道煌而留。可见远香楼老板对道煌是视如贵宾般。
道煌见孟七喜来到便立刻出门相迎。
“七喜姑娘,又三日不见了。”这具体日子道煌倒是记得清楚。
面对一桌子的佳肴美馔,孟七喜却是丝毫没有胃口,她开口问道:“道煌公子约我来有何事?又只是陪你坐一坐吗?”
想起那日面对无法手刃仇人天玑的无可奈何,道煌心中实难平复。所幸有孟七喜陪在一旁,他的心情才有所缓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何。
道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那日多谢七喜姑娘的陪伴,心情方能好多了。”
道煌总是这样的彬彬有礼,带人谦和又温润如玉的性子叫孟七喜的态度实在无法强硬起来。
孟七喜柔声说道:“人总有心情低落的时候,有个人陪着会好一些。不必言谢。”
道煌指着桌上的美酒佳肴问道:“七喜姑娘可知这远香楼这样的一桌菜需要多少银两?”
孟七喜从未来过这远香楼吃饭,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低于二十两银子吧?”孟七喜猜测说道。
道煌微笑地说道:“这一桌菜肴整整二十八两银子,若是加上这雅间,价格会更高一些。”
孟七喜倒是猜的没错,不过他告诉自己这些究竟是为何?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孟七喜索性说道。
道煌看向桌上的菜肴说道:“这桌上的每道菜,都是宋毅夫人沈君竹爱吃的。远香楼的每个人都对沈君竹很熟悉,她每月都会来此用膳一次。而宋毅作为郡丞,每月的俸禄只有四十两银子。”
孟七喜略微皱眉,说道:“那又如何?这与宋毅虐妻并无直接联系。”
道煌继续说道:“我去过布坊、胭脂水粉店,沈君竹每月都会在这些店铺花费不少银子。沈君竹出生商贾之家,自小吃穿用度皆为上品。这是她二十年来固有的生活习惯,跟了宋毅以后,她怕是很多方面都有些不习惯。”
听完道煌的讲述,孟七喜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公子的意思是沈君竹后悔嫁给宋毅了?当初两人相恋时,沈君竹便知宋毅的出身如何。为了他不惜与家人决裂私奔到此。若沈君竹是个嫌贫爱富之人,当初就不会做出这些世人眼中的荒唐行径了!”
道煌见孟七喜已经有些微怒,他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再与她争执下去的念头。可是,有些事又必须要说。
“宋毅与沈君竹之间的确是命定之人。只不过……”话到嘴边,道煌欲言又止,姻缘树的事不能透露给凡人。
“不过什么?”孟七喜追问道。
道煌不得不转换了一种说法:“只不过人性便是这姻缘中最大的变化。姻缘虽天注定,但只是给了你一个起点,能否走到终点全看两个人自己。”
“荒唐!”孟七喜站起身,“你为了替宋毅开脱挽救这段姻缘居然编造了如此谎言!”孟七喜不愿再与道煌争论下去,愤而离席。
“七喜姑娘!”道煌叫住了她,“你可以回去打听一下,宋毅的酒量如何。”
孟七喜不再理会道煌,离开了这远香楼。
一路带着些许闷气回到彼岸酒馆,孟七喜对于今日赴宴之事感到不忿。为何道煌要为宋毅出头?为何一段已经毫无挽回余地的姻缘他非要来多管闲事?为何他总是要与自己作对?
就在孟七喜心中念叨不满时,她路过沈君竹所住的客房时忽然停留了一下。窗户上的破洞让她回想起了当时扶醉酒上官彩进房时她手舞足蹈戳破窗户留下的。这个道煌,他的人居然还弄坏了我的窗户!心中一旦有了气,什么都可以联想到对方身上。
透过窗户上的洞,孟七喜无意中看到沈君竹一脸精致地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她的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好似想起什么甜蜜的事般,一改前几日那魂不守舍地模样。这让孟七喜心中忽然冷静下来,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厨房里,丫鬟正在为沈君竹煮茶。孟七喜走过去替她搭把手,顺便问道:“你跟着夫人多久了?”
丫鬟说道:“夫人十二岁起我便跟着她了,未出阁前我都唤她小姐。”
孟七喜故意面露惊讶道:“小姐与宋大人私奔还带着你?可见主仆情深。”
丫鬟摇摇头:“小姐离府的时候并未带着我。是后来小姐做了夫人,有一次写信回家,沈夫人看完信后便让我来了都城照顾小姐。小姐的日子过得很清贫,夫人原本想接济一下,但老爷不让,除非……”
“除非什么?”孟七喜问道。
丫鬟答:“老爷说,除非小姐跟宋大人一刀两断。”
孟七喜继续打探道:“你可亲眼见过宋大人打过你家小姐?”
丫鬟咬咬牙一副愤恨的样子,说道:“虽然我未曾亲眼所见,但每次宋大人喝完酒,房内便传来小姐的哭声。门被反锁着,我想进也进不去。但小姐身上的伤痕足以证明宋大人欺负我家小姐!”
孟七喜宽慰了丫鬟几句,心中已然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韦固与其他地方的郡守不一样,他不喜每日乘坐轿子回府,而是骑马代步。每日都城的百姓们都有眼福,看着英俊挺拔的韦大人骑着黑色骏马在街道上行走。傍晚时分,韦固骑马而归,远远他便望见了韦府那一抹与他如出一辙的黑色身影,是孟七喜。得知韦固不在府中后她便一直在此等候。
韦固勒住马绳,向下方站立的孟七喜招呼道:“又见面了。”
孟七喜仰视着韦固,她觉得此人高傲无礼,看人的眼神中总有一种蔑视感,让她很不舒服。但此刻有事想问,也不计较其它。
孟七喜踌躇了一会儿,问道:“大人,宋毅酒量如何?”
韦固已经知道孟七喜此问的目的何在,他回答道:“我刚调来此地不久,还未曾与他喝过酒。不过上次经你说过之后我便调查过,宋毅的酒量很差,几乎是一小杯便醉得不省人事。衙门里的人从此喝酒通常也就不叫他了,所以他很少饮酒。”
孟七喜已然得到了答案,颔首道:“多谢大人。”
正当孟七喜要离去时,韦固忽然开口道:“天色已晚,姑娘用晚膳了吗?不如一起?”
孟七喜婉拒道:“不必了,多谢大人美意。”
韦固继续说道:“那我送姑娘回家吧。”
还未等孟七喜推辞,韦固便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孟七喜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这是何意?
但是韦固并未觉得自己这一动作有何不妥,他只简单说了两个字:“上马。”
还未等孟七喜反应,韦固便拉她上马,让她坐在自己的前面。
“诶,你这人!”孟七喜有些恼怒,想要下马。
“坐稳,它脾气可不太好。”韦固拉住马绳,便将孟七喜圈在了怀中。黑色的骏马仿佛听懂指令般调转了方向疾驰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韦固骑马将孟七喜送回了酒馆。而上官彩正好陪着道煌回到良辰月下会馆。
“七喜娘亲?居然和一个男人坐在同一匹马上!”上官彩很八卦的表情,“两人倒是看上去很相配。”
“相配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道煌看着马背上的二人说道。
上官彩瞄了一眼道煌,他怎么说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一点风度都没有!
还未等马停稳,孟七喜便从马背上跳下来,她仰头看着马上的韦固,并没有道谢。
“韦大人,我有腿,可以自己走回来,请不要强人所难!”孟七喜被马颠的发型凌乱,她沉着脸色整理着同样凌乱的衣衫。
韦固并不在乎孟七喜微怒的态度,说道:“两日后便是审理宋毅与沈君竹和离的日子,衙门见。”说完,韦固调转马头准备离去时,正好与道煌四目相对上。道煌有礼貌地拱手打了招呼一下。
韦固并未回礼,自顾驱马而去。
“好没礼貌!”上官彩不满说道。
孟七喜瞧见了道煌在此,自己凌乱的模样让她有些尴尬,还未等上官彩与她打招呼便匆忙回了酒馆。
“回去吧。”道煌转身便进了月下良辰。
“怎么都怪怪的?”上官彩不解地看了看两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