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恶司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顿时心里一沉。他知道身边这个神秘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隐身术毫无意义,便索性大方现了身。
“阁下也请现身吧。”
罚恶司说着,手却悄悄摸向了腰袢的天师剑。这把天师剑曾伴随他斩杀无数妖魔,上面镶嵌的北斗七星金钉专克邪煞,只要对方心术不正,纵然法力再深,也难在剑下全身而退。
“现在还不是时候。”片刻沉寂后,不远处再次传来神秘人的声音。
“天神地灵,魑魅魍魉退散!”
罚恶司目光一炯,瞬间出手,只见天师剑化作七道金光,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谁知天师剑飞到一半,似被一股大力阻挡,接着竟掉头加速直奔罚恶司自己袭来。
罚恶司猝不及防,回过神时剑尖已几乎触到他的额头,他甚至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剑气,心中哀叹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等了片刻,那剑却并未刺来,反而听到了“咣当”一声。罚恶司张开眼,发现是天师剑掉落在了自己脚边,不禁疑惑地望向神秘人声音传来的方向。
“罚恶司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神秘人的声音依然平静,似乎并未对罚恶司方才的偷袭感到不快。
罚恶司此时也镇定了下来,他知道此人若真有恶意,自己怕是已经在重走轮回了。那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他方才提到了孟七喜,难道她才是目标?罚恶司心中疑团重重。
“阁下既无恶意,为何要跟踪于我?又有何目的?”罚恶司索性直接问道。
“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罚恶司有些不解。
“你身为冥界判官,无法和阳间之人接触,想要救下面那俩人,怕是不易吧?”
罚恶司闻言,心头又是一沉,此人竟对冥界之事十分清楚,又精通隐身之术,莫非他也是冥界之人?但冥界有此修为的人虽寥寥无几,但自己也都十分熟悉,绝无可能是那几人之一。
“不知阁下与冥界有何渊源?”
“待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眼下还是先救人吧。”
罚恶司知道神秘人所言不假,就算孟七喜和道煌暂无生命之忧,但若再留在谷底,怕是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孽缘。但如何不着痕迹地救出二人,却是十分头疼。
“你打算如何救出他们?又能不被他们知晓?”罚恶司问道。
“我自有办法。”神秘人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此时,谷底的孟七喜和道煌并不知道悬崖上发生的事情。道煌饮了些蛇血后,感到丹田处似乎有一股热流涌动,身上的疼痛也减了几分,忍不住试着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这灵蟒的血果然有奇效,我的伤势好像好了许多。”
“真的吗?那我再给你取些。”孟七喜说着,又要去取蛇血。这时晕死过去的大蛇已经醒来。它看到孟七喜向自己走来,似乎有些害怕,伏头在地似乎在求饶。
孟七喜看到大蛇这个样子,顿时有些不忍下手。但一想到道煌的伤势,不禁又有些纠结。
“算了,修行不易,放过它吧,我已经好多了。”道煌说着,来到大蛇面前,蹲下了身子。
“我们扯平了。去吧,记得以后莫要再伤人了。”
大蛇仿佛听懂了道煌的话,冲他吐了吐信子,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孟七喜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有趣且温暖,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道煌。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系于他了。
道惶目送灵蟒离开,抬头望向星空,此时已近天明,正是黎明前最暗之时。
“我们暂且休息一会儿,等明日天明,再想法找路出去。”道煌沉吟道。
“若是找不到路呢?”孟七喜有些担心,道煌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已四处找过,却并未发现出路。
“那我们便在这谷底做一对野人夫妻。”道煌脱口而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油嘴滑舌。放在以前,这种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口的。
孟七喜也是一愣,接着不禁笑了出来,看来到了绝境之时,人便不再有那么多负担,反倒容易坦诚心声。
“这里没水没粮,你也不担心吗?”
“只要有你在身边,就算下一刻死去,也已足够……”
就这样两人彼此依偎着,望着即将到来的黎明,竟在不知不觉间双双沉沉睡去。黎明前的夜万籁无声,唯有篝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孟七喜正靠在道煌肩头沉沉睡着,而道煌却已经醒来,他的胳膊酸麻难忍,却担心吵醒孟七喜,咬牙坚持着一动不动。
正这时,道煌听到一阵“悉窣”的声音。他转头望去,竟是那条灵蟒又爬了回来。道煌心里一惊,难道这灵蟒如此之快养好了精神,回来伺机报仇了?
道煌不动声色抬起手臂,护在了孟七喜的面前,他并不想太大的动作激怒了灵蟒。孟七喜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微动作,悠悠醒来,正看到道煌紧张地盯着不远处。她顺着道煌的目光,也发现了灵蟒,立刻清醒了过来。
或许也是感应到了道煌的担忧,灵蟒并没有靠近道煌,与之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灵蟒将自己的身体绕成了一个圈,尾部冲着道煌,调皮似的翘了翘,好似在打招呼般。
“它在做什么?”孟七喜不解问道。
道煌端详了灵蟒的动作,他尝试理解道:“或许……它是想载我们上去?”
道煌的话音刚落,灵蟒的头点了点,立刻做出了回应。
悬崖之上,罚恶司远远看着这一幕,深感欣慰,他转身看向了神秘人的方向,还未开口,对方却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灵蟒本是我安排的。”神秘人的声音传来。
“难怪,我说这个并无灵气的地方,怎会出现百年灵蟒。”罚恶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诱来的灵蟒,是神秘人早有安排。
“只有如此他们才不会怀疑,有人暗中相助。”
罚恶司闻言,心中感到一丝恐惧,这个神秘人不但修为高深,而且心思缜密,他若是敌人,自己怕是毫无胜算。罚恶司沉吟片刻,这才想起什么,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拱了拱手。
“多谢阁下相助!”
“你我目的一致,不必客气。既然他们已经脱困,我先行一步,告辞了。”随即四周陷入了一片安静。罚恶司知道神秘人已经离开,心中暗暗琢磨起此人的身份,但想了半天,却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这时,谷底传来爬行的声音,罚恶司循声望去,只见灵蟒载着孟七喜与道煌,从谷底爬了上来。罚恶司连忙隐了身去,静静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他们二人终究是……”罚恶司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呆立原地良久之后,这才施法离开。
清晨的都城街市已经喧闹起来,大大小小的摊位上蒸气腾腾,散发出各种面点的麦香。茶楼酒肆里已坐了不少用早茶的客人,整座城市满是热闹的烟火气。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个安静隐秘的角落里,孟七喜和道煌正对着一条如人型般高大的灵蟒行礼告别。
但无论道煌拜别多少次,这只灵蟒却久久不肯离去。
孟七喜看出了灵蟒的心思,对道煌说道:“它恐怕是想跟你走。”
道煌眸光一沉,他并非不知道这灵蟒的心思,可如今他只是凡人身躯,怕是无法照顾好它。
想到此处,道煌上前一步,他探出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灵蟒的头。谁知就在这触碰的一瞬间,一道青光乍现,灵蟒瞬间变小,如一条细绳般呲溜一下钻进了道煌宽大的袖袍中,再也不肯出来。
道煌原地一愣:“这……”
孟七喜笑了笑,打趣道:“它怕是赖着你不肯走了。”
道煌悄悄附耳在孟七喜身边说道:“它好像能感应到我心里的话,方才我就在想,你要是能小点我还能带你走。结果它就……”
孟七喜闻言想了想,轻声地:“莫不是因为你喝了它的血……你们之间有心灵上的感应了?”
道煌抬了抬衣袖:“或许吧,既然它要跟着我,那便跟着吧。”
孟七喜与道煌肩并肩一道走回了都城繁华的街道上。只见孟七喜猛吸了一口散发着炊烟味道的空气,不由得有些感慨。
“终于回到人间了!”
“说得好像你方才去了冥界一般。”道煌一笑。
他这句话本是调侃,但孟七喜却像被触动了什么,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一幕奇怪的画面:漆黑的河流之上,面容枯槁的百姓们,麻木地走在一座小桥上。而之前记忆碎片里出现过的那个少女,竟也浑身是血地走在人群之中……孟七喜忽然胸口一痛,不由自主地轻呼了一声。
“啊!”
“七喜,你怎么了?”道煌关切问道。
“没什么……好像是那些前世的记忆又出现了。”孟七喜苦笑。
道煌眉头微皱,他清楚轮回之前,人都会忘掉前世记忆,只有极少数拥有执念之人,才会保留一些记忆。七喜的前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她竟然保留着记忆?不过她既有冥界至宝乌号弓,想必是前世与冥界渊源颇深。若是如此,她保留些记忆倒也可能。她天生并无姻缘红线,难道也与此有关?
“我们赶紧去韦府吧,先把那错牵的红线解掉,或许你就可以恢复仙力了。”孟七喜心中仍担心道煌的伤势,琢磨或许找回仙力,道煌便可痊愈。
“上次我们搞得韦府鸡飞狗跳,今日上门怕是要吃闭门羹。”道煌有些担忧。
“放心,韦大哥不是个不分好歹之人,我们只要据实相告,他一定不会为难我们。”
孟七喜似乎对韦固十分信任,语气间也颇有赞赏之意,这让道煌不禁又吃起了飞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悦。“你不是一直称呼他韦大人吗?何时变成韦大哥了?”
孟七喜见道煌有些不悦,以为他是生气了,她认真地看着道煌一本正经说道:“道煌,我虽心系于你,但你要知道我也是个独立之人。我断不会负你,但也不会把你当做一切。我的心里还有柒月、还有小野等等,不能完整的属于你。我见过许多女子成亲后只围着丈夫转,往往过得都不甚幸福。不管日后我俩会走到哪步,我都不会完全丢掉自己。我说这些并非我不爱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所想,无论是韦大人还是韦大哥,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能明白么?”
孟七喜说的情真意切,她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道煌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小吃醋而已。
“你说的我都明白。七喜,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束缚于你,你大可保留自己的世界。我只不过是……”话到嘴边,道煌竟有些羞耻说出来。
孟七喜瞪大双眼,一脸不解看着道煌:“不过是什么?”
道煌面色微微泛红,摆摆手:“罢了,没什么。方才一时失言而已。”
孟七喜认真点点头:“我从未哄过别人,看来第一次就很成功。你在我心中还是很特别的,柒月与小野我都未曾哄过他们。”
道煌简直大惊失色,吞吐道:“你刚才是在……哄我?”
呵呵呵……可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孟七喜眉心一蹙:“不然呢?走吧!”
道煌刚想拉住孟七喜的手一道走,孟七喜却双手这么随意一环绕放在胸前,径直向前走去。
道煌无奈摇摇头,他的七喜从未谈情说爱过,自然是不懂有情人发相处之道的。
道煌只好怯怯收回了手,跟了上去。
到了韦府门前,二人惊讶地发现韦府门前不但仍悬挂着大红灯笼,而且还贴着不少大红喜字。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一沉。
“之前大闹一场,为何他们竟一夜之间完婚了?”道煌无比诧异,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发展至此。
“不是一夜之间……你受伤后其实晕了两日。”孟七喜看着张灯结彩的韦府说道。
道煌闻言顿时身子一颤,他心中又悔又恼,看来自己这次铸成大错,若娉婷郡主已与韦固成亲,那纵然解掉了红线,怕是也不可能再拆掉这桩政治联姻。毕竟世上见多了郡主守寡,却很少见过被休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