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脑海里轰地一声,似有不知名的东西炸开,光亮缥缈。
她大睁着眼睛,唇齿间轻喃:“王……王……”
“王爷”二字到底没有倾吐出来,便消失在了唇畔厮磨之间。
穆飞羿十指插入到她如雅羽的浓黑长发,摩挲贪恋犹如至宝,似乎千百个念头在心间崩腾,都汇成一句,久违了……
错愕与昏沉交杂,眼前黢黑的井壁仿佛簇燃起烟火,一闪一闪,光芒四射,而两人的衣袍浸在井水中起起伏伏,无风自动,司乔的一颗心也随之荡漾。
而他的唇在轻落轻碾间,动作细致缓慢,小心翼翼,如同小小孩童在面对一丸珍稀美味的鲜果,不舍得一口吞下,而是慢慢地小口小口地舔舐品味。
奇妙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游走,心也随之紧紧揪起,不知为何,一滴泪水从司乔的眼角缓缓渗出,来自于骨髓深处的失而复得之感包裹着她,让她下意识地紧紧环抱,而穆飞羿在尝到一缕咸涩时,呼吸梗住,停顿了一瞬,从温柔小心变得急躁起来,似乎想要尽力终结她的不安,给予更多安慰。
他用手心捧住她的脸颊,额头抵住她的眉心,脸上肌肤清凉如水。
就在这时,一声响动乍然响起。
“嘻嘻。”玄天镜笑。
“嘿嘿。”玄蚺笑。
“哈哈。”玄鱼笑。
“哼哼。”玄虎笑。
“恭喜恭喜。”玄虫笑。
“……”司乔一腔热血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穆飞羿倒是未受影响,霸道地将她抱得更紧,“我在。”
可是司乔脸红到脖子根,无法再继续下去,推着他道:“王……王爷……”
穆飞羿抬起唇畔,似能体恤她的心情,未再继续流连,只是眸中的光彩温柔如水,定定凝睇着她的脸庞,如同那是如何赏也赏不够的风景。
司乔只得蒙住他的眼睛,回到了问题的原点,“王爷,你来此何故?”
“来验证一件事情。”穆飞羿低声应道。
司乔疑惑,穆飞羿转身伸手附到井壁之上。
那里与井沿不同,毫无庸饰,光滑如脂。穆飞羿在水与空气的交界处轻轻摩挲,绕着井周一圈之后,停顿在一点,指间做了个司乔看不懂的特殊印势,铮地一声,整个井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似乎有塌陷的趋势。
司乔大惊,抓住穆飞羿的手臂。
穆飞羿揽紧她。静看井壁。
不过瞬息之间,司乔惊奇地看到,本自平滑如少女肌肤的井壁突地放起了红光,接着泛起波纹般的褶皱。褶皱如旋舞的喇叭花,层层叠叠,一浪接一浪,似永不停息,在褶皱的中心,一个手掌大小的幻影渐渐浮出来,却是一道弯月的模样,安静地悬在井壁之上,倒映在水中,水影交织,美轮美奂,恍然如梦。司乔认出来,就是它,散发出的最初的红光。
而令司乔几乎惊掉下巴的是,这道弯月仔细一看,就像是个倒立的熟睡婴儿一般,下方是两只眼睛紧紧地闭阖着,微微挺翘的小鼻子在眼睛的上方,嘟嘟的圆润的嘴巴再往上,之后是圆滚滚的小身体,小屁股,还有两条胖乎乎的腿并拢着。整个身体蜷缩着侧躺,所以看起来是个弯弯的月亮。
“它是谁?”司乔呆呆地问。
“大概就是为王家娘子还魂复体的人。”穆飞羿道。
“……”司乔感觉不可思议,伸手想要去抚摸那幻影,可触手冰冷,正是那井壁贴在手心的感觉。
幻影只是幻影。
正在司乔苦心琢磨之时。
“好了,出去吧,它睡了,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穆飞羿拉起司乔的手。在那水面交接处轻轻一点,光幕暗下,只余一潭幽碧。
穆飞羿环着司乔的腰,足尖一点,便出了古井。飓风正叼着根茅草坐在井边望天,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目光触到司乔身上穆飞羿的手,白眼一翻,继续望天。
乍见了天日,与在潭底的感觉不同,司乔因为方才在井底与穆飞羿的一番混乱,唇上还留有余温,那酥麻的触感烙印在心,所以有些心虚和不好意思,挣开穆飞羿的束缚,期期艾艾地不敢多看他,扭头便往家里走。
穆飞羿立在原地望着她,那身影由近及远,灰扑扑的袍子男女不辨,但轻盈与窈窕的身姿,纵隔着厚重的岁月,也当如月华流照,蝶影翩飞,一眼认出。
望山村街巷曲折狭窄,随山势高低起伏,转了几道弯之后,司乔自觉感应不到背后那道目光才松下气来。
她伸出手来摸向嘴唇,脑海里浮出在井下,它是怎样被触碰被碾揉的,一颗心重新躁动不安,几乎要跃出胸口。
在这之前,她当然想过未来,少女常有的梦境里,除了被玄衣男子追杀的恶劣境遇般,还有着对于婚姻偶尔的憧憬。
她幻想过若是有幸,能得一个丝毫不计较她外貌美丑,一心一意,爱她护她,温柔对她的好男儿,无论王侯将相,抑或贩夫走卒,她皆愿刀山火海,生死相随,箪食陋室,无所畏惧。
难道这个男子便是六王爷么……
梦境中执剑杀来的冷冽男子,这一瞬重浮在脑海,不知怎地,这一瞬,他并不像从前那样可怖了。
那双清冷幽深的凤眸,似乎也并非无情。
甚至于滴下行行血线的利剑,亦在刹那间碎成虚光。
司乔仰望天空,蓝天白云,明媚清澈,如从她眼底流溢的光。
她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一刻,她心中对于穆飞羿的最后一丝惧怕,也化为烟云,随风飘走了。
“司姑娘。”脸上挂着一缕心不在焉的游离笑意,司乔迈进了自家院落,迎头便是董威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在苦巴巴眼眶含泪地叫她。
司乔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你看我这。”董威抚着肚子,面红耳赤,“今早起床,好似又比昨日大了许多。”
司乔定睛在他身上,果见衣袍里腹部凸起。因为他平常穿的较肥,所以并没看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司乔问。
“就这段时间。一天比一天大,但我一直没好意思说。”董威苦恼地挠挠头,难以启齿,“我心想可能是我晚膳吃得多的缘故,又发胖了,可是自昨夜起,我感觉不对劲……里面有东西开始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