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一一与鬼魂们对话,尽力问清他们的来历以便找到他们的亲眷。
能找到亲人或者后代的尸骨皆在一片哭声中被领取走,剩下的便是些千百年的老骨头,要么是绝了后,要么是亲人迁去了远方。
在征得他们的同意后,穆飞羿将之聚集在一处平阔之地,分别立碑埋葬。
鬼魂们守着尸骨被囚在潭底良久,终于解放,且入土为安,一时间有怅然若失的,有欣喜如狂的,还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比如王末。
在司乔准备按照阿公留下的超度方法照葫芦画瓢超度他们时,王末表示不想被超度。
“我仍然想跟随王爷,效忠于您。”
“来生太渺茫,我舍不下今世。”
“而且,我想报仇,那伤了我性命的妖物,我要亲眼看着它被毁灭,否则我死不瞑目。”
穆飞羿见他忧愤坚定,沉思良久,同意了他。
但他发愁的是,人鬼殊途,王末如何以魂体的形式跟在他身边呢。
“阿公跟我说过一种巫术,可以让魂魄附在柳木做成的小人上,称为柳木神,不如先让王末进入玄天镜,以后的事可以从长计议。”司乔悄向穆飞羿道。
穆飞羿点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却被他们忽略的问题,“王末,你可知道张风的下落?”
张风与王末同为归来的路上失踪,可是这龙口潭出来的众多魂魄中,并未有他的影子。
王末明显地愣了一下,“张风?他没有回去吗?”
得到司乔肯定的回答后,王末愕然道:“可是我被阴风卷走时他正好好地在前面走着,我大叫他的名字,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想要救我。”
再往后王末也不知道了。
司乔转达了王末的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张风去了哪里?妖物能绕过他吗?
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他的鬼魂为何不见影踪?
玄天镜将王末的魂魄收好之后,司乔便模仿阿公从前做法的仪轨布置好一切。
反正她仗着有赤琼加持,能知晓超度的效果到底好不好。不好的话可以琢磨着多来几次,所以并未有心理负担。
洒甘露并施食,鬼魂们沐浴,吃饱喝足。之后,四周积柴,浇上油物,焚起大火,司乔口中念念有词。褚大宝不知是凑热闹还是怎地,也站在她旁边有样学样地叨念。
火焰腾入半空,原本神色愁苦的鬼魂在袅袅黑烟中,逐渐变得端凝。
“不如我们一起来祝祷吧。”董威道,“希望这些亡魂解脱之后保佑我斩尽小人,协助六王爷马到成功。”说着他瞪一眼不远处的潘仁仙。
潘仁仙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他的话,冲他阴沉地微一勾唇,作势抬起袖口。
董威一凛,旋身躲到了司乔的侧面,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露了怯,气得咬牙,“你等着,你大爷我会有收拾你的一天。”
董威在吵闹着,穆飞羿的目光再三看向司乔。
夜色深沉,积柴哔啵,她的侧颜在跳跃的火光中认真而端庄,她的身影因为虔诚和笃定褪去了白日单一的娇美婀娜,显得圣洁空灵。
冥冥中,穆飞羿心底似乎被触到一丝潜藏已久的情绪,他不由同样闭起眸默默祈祷。
“愿一切有苦皆化喜乐。
愿三界神佛护佑亡灵。
愿收伏妖魔安一方百姓。
愿大业铸就你我他诸人都在。”
四野仿佛在瞬间变得安静,司乔睁开双眸,下一瞬惊讶浮到眼底。
空中一个魂魄都不见了。
漫长岁月所积攒的煞气怨气竟然于一夕焚化。
这这这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吗?
“成功了吗?”褚大宝小心翼翼地问。
“嗯、嗯。”司乔小鸡叨米般点头。
“太好了。”褚大宝一把抱住她,转着圈往上举高,笑得欢欣肆意。今天这一忙乎,可就是一整天。多亏了不是白忙。
司乔也笑着,目光情不自禁地去寻找穆飞羿。
触碰到他淡淡的略带清冷的目光,她的笑容扩得更大更灿烂,足以令人忽视她晦暗的肤色。
褚大宝却在这时哎吆一声松手,差点让司乔摔了一跤。
“谁打我谁打我?!”他恼怒着看自己的手肘,那里刚刚挨了狠狠的一下。褚大宝低头找了会儿,弯腰从地上捡起块小石子——正是袭击他的凶器。
“死小白脸!”他瞪向飓风,自从玄天镜为飓风起了小白脸的诨号,他便明里暗里叫上了。
飓风俊秀的脸上却浮起抹莫名其妙,愣了愣,斜斜白他一眼,“神经病。”
“……”褚大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
相比穆飞羿这方在欢天喜地,潘仁仙不知何时退回了自己的营帐,阴沉着脸对着灯影发呆,连歌舞姬的献媚都冷言呵斥出去。
随身的侍卫惴惴不安,“天师大人不必忧虑,乡野间的巫女有点小本事算不得什么。要不怎么能骗得十里八乡的山民对她的信任。”
潘仁仙微微摇头,目光讳莫如深,“是我从前小看她了。”
侍卫正在思索如何回答既拍了马屁又不着痕迹,潘仁仙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要进来。”
侍卫如蒙大赦地离开。
潘仁仙怔神半晌,喃喃低语:“既然如此,你便与他一道葬身龙脉,同归于尽吧。”
则走向营帐屏风的后方,那里陈列着一道光华湛然的彩壁,正是穆飞羿今日从獠山千辛万苦弄回来的赤琼。
将手触到赤琼之上,潘仁仙转身,嘴里念出一串咒语,看向角落里。
不知何时多了四只暗影,见潘仁仙看向他们皆惶恐下跪。
为首的正是李炅。
“想不想重新拥有人的身体?”潘仁仙问。
“想,自然想。”李炅并四人喜出望外,“天师大人,您想出重塑肉体的办法了?”
自从在望山内被神虎伤命后,李炅等四位侍卫的魂魄便被潘仁仙以秘法收回,连日来隐匿在这营帐一角,以躲避阴差的追捕。
他们日夜惶恐不安,潘仁仙安抚他们说会尽快想出办法,帮他们重塑肉体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