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皱起了眉头,“确实很像是一个完整的阴谋。”
“不过你不要多想这些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尽量往后看。这段时日,就当是闭关休息了。”他又善解人意道。
四皇子就算有再多不甘也只能点头称是。
“我母嫔……她最近怎么样?”迟疑了半晌,四皇子才低声问出。
“还是如旧,每日一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管娘娘接不接见,都在那坐半个时辰才会返回,不过,”许是察觉到了四皇子眸中的一丝暗淡,三皇子又改口道,“她开始在自己的殿内设置了一个小佛堂,听宫女说,正是自你出事那日开始的。”
四皇子眼底的暗淡亮了一亮,却又随即嗤之以鼻,“假模假式的,肯定是怕被我连累。”
“不要这样想。”三皇子道,“毕竟母子亲情,血浓于水。”
“她算什么母亲?!”四皇子突然激动起来,“她什么时候尽过母亲的责任!”
他的声音很是高亢,三皇子急忙回头看一看,又掩住了他的口,令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四皇子闭紧了嘴巴,神情僵硬又难看。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因为出身卑贱而受的那些苦,这一切都是他的母嫔带来的。
他的母嫔是罪臣家眷充为宫奴,在皇帝一次春猎醉酒后施展了特殊的手段滚上了龙床,春风一度后,巧合地有了他这位四皇子。
母以子为贵,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可是她生下了他,却没有亲手抚养他的权力,名义上他长在无子的德妃宫中,实际是由一群太监和嬷嬷带大。
他曾无数次在宫廷中与她遥遥相望,也曾屡屡在宴厅中擦肩而过,自然从嬷嬷的口中得知过那便是他的亲生娘亲,可是她从来都没向他多看过一眼,更不用说露出一个母亲该露出的温柔笑脸。
别说是在外人看来,即便是在他本人来看,她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于是使得他既受尽了生母卑微所带来的遭人白眼与贬低,又没能享受过一时半刻的母子温存。
他觉得阖宫之中,若比起惨来,只有老六可以比他胜出,可是老六的生母,未曾做过宫奴,曾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他仍能模糊记得当年莫家的煊赫和莫氏的盛宠,即便是死了,她也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况且如今看起来老六竟比他还要强上好几倍。
而与他一向同病相怜的三皇子,两人自小便因此有些交情,后来三皇子却被皇后养在了身边,成为了众皇子众最受人瞩目的人。
他那时候懂点事了,没有与三皇子疏远,仍是日日黏在一起,竟因此沾了些光,得以亲近皇后。
后来德妃因病去世,皇后索性叫他一并搬来与三皇子同住,直到十四岁一起建府出宫。
但无论皇后待他如何和蔼,比冷漠的德妃胜出多少温暖,总是跟三皇子所得的不一样——他心里很明白,纵使是养母养子,皇后与三皇兄才是母子情深,而自己是个跟在屁股后面捡漏的外人。
他的命就是这般苦涩。
连五弟那个傻子都比他命好上千百倍。
所以每次见到五皇子他都会按捺不住的狂躁与生气——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呢?论长相,他是和父皇最相近的人,可是他却成了一个最尴尬的存在。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四皇子心中酸苦,如果世间有刀山油锅,他觉得自己从前一直在刀山的缝隙油锅的边缘行走,如今终于掉了进去。
愤懑翻涌。好在犹有一丝希望在。
三皇兄会继承皇位的吧。如他所言,自己只需要潜心等待几个月。
四皇子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眸。
“多谢三皇兄了。”
“你我至亲兄弟,不要客气。”三皇子浅笑着看他,嘴上轻声如故。
室内静寂下来,彼此间呼吸可闻,四皇子本以为接下来就会是告别,三皇子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
谁知刚要睁开眼睛,一股骇人的危险气息莫名而来,他身上所盖的被子下似有一条又冰又滑的东西在蜿蜒,他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什么,猛地睁大眼睛,想要掀开被子,那东西便已经钻进他的贴身薄衣中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麻木。
他悚然大惊,抬头看向三皇子,在与之平淡的目光对视时,麻意竟已从伤口窜到了舌头尖。
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情,他便手脚僵疼,丧失了行动能力。
“三……皇……兄……”他愤怒又疑惑,随即是惊惧,种种情绪只能在一双虎目中微弱地呈现,只因就连他的视觉都开始涣散模糊。
朦胧中他仍能看到,有一条赤色如焰头生鸡冠的蛇从被子底下哧溜爬出来,顺着三皇子的大腿钻进了他的袖中……而三皇子俊逸的面庞上泛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你不是我三哥……你是谁……”这是四皇子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三皇子直到他彻底没了呼吸才站起身来,以手抚平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又为他体贴地往上拉了拉被子,掖好了被角,方才转身离去。
推开门,又轻轻关上,到了院子里之后,正要振臂飞起,才忽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忘了蒙好面巾,一张清俊至极的面庞在夜色中朦胧可见。
不过他倒没有惊慌,先是旋身看了看院落四周,才轻轻将黑色面巾掖到耳后,运用轻功离去。
第二日一早,四皇子死亡的消息便传进了宫中。
司乔到钦天监之后屁股还没坐稳便被大虫长老连抓带扯地拉了起来。
“身上有伤口,太医们说是被毒虫所咬,但却说不准是哪种毒虫。”路上大虫长老给司乔絮叨道,“唉,这倒霉事又落到咱们畜科头上了。”
司乔对于此事很是意外,“王府里怎会有毒物?”
即便是四皇子落魄了,也不至于居室就突然荒凉起来。
而且现在是大冬天,毒物们不都在蛰伏冬眠么?
大虫长老摇摇头,“应该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