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和爹爹娘亲一道被送到这里的。我爹娘皆不到四十岁,我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双头人村的规矩好像是,女子十五及笄后便要婚配,但我并不到十五,所以暂和爹爹娘亲一家人一起生活。谁知……”秀花看了一眼一旁正闭着眼生无可恋地从身上往下搓泥的穆天羽,声音小了下来,“前几天这位公子来到了双头人村,我就稀里糊涂地和他一起过日子了……”
“……他有没有占你便宜?”董威眯着眼睛问。
秀花姑娘脸色绯红,支支吾吾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众人意味深长地看向穆天羽,穆天羽活猴子般一蹦而起,全身的疼痛与狼狈再也困不住他,一头钻进了一侧的密林里。片刻后又嗷地一声出来,头上身上沾满了刺儿球。
秀花姑娘赶忙过去,替他小心地一颗颗摘取下来,虽说醒来后回到了陌生人的状态,但梦里的熟稔之感犹在心间。
“你别碰我。”穆天羽皱着眉大叫起来,仿佛秀花的手指比那刺儿球还要扎人,吓得秀花抖了一抖,果然停了动作,穆天羽便逃也似的窜到穆飞羿的身后,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
“既已成了亲,圆了房,便是夫妻,七王爷,你可不好做出那等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的事来。”董威表面语重心长,实际幸灾乐祸道。
依照穆天羽的性子,早该回怼过去,可此刻他却装聋作哑,想起来这些天来与秀花的所作所为,便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秀花手足无措,司乔感同身受,怜悯心起,便帮她转移了话题解了围,“你可曾见过来给你们送银子和吃食的人?”
秀花却并未按照她的思路顺下去,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司乔脸上瞄了几瞄,不答反而怔怔羡慕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也晓得自己丑,那公子正是因了这丑颜才翻脸不认人的。若是长得和这位姐姐一般美貌,只怕醒过来后高兴还来不及。”
“……”司乔遇到了恢复容貌以来第一个如此直白地夸她的人,还是拿自己做对比,不由心情一囧,叹道,“姐姐以前长得比最难看的人还要丑上十倍。”
“那你是如何变得漂亮的?”秀花眼睛一亮问。
“这个嘛……”司乔一阵挠头,最终给了个老学究会讲的欺天瞒地的莫须有道理,“心存善念,相由心生,人自然就能顺眼起来。”
“哦……”秀花恍然大悟状,旋即却又苦恼道:“可是我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要怎样才能算心存善念呢?”
“……”司乔遇到了个千古难题,不由语塞。
秀花姑娘又望了望周边几个男人,尤其是穆天羽,穆天楚和穆飞羿三兄弟,慨叹一声道:“诸位相貌堂堂,一看便是官爷,我祖父曾教导于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想必你们的祖辈亲人都是心存仁厚,积了天大的功德,才能世代得享荣华富贵,子子孙孙俊美不凡。而奴家……”她遗憾地叹息。
一席话令所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的随口感叹,又觉得像是蕴含深意。可仔细瞧她,却是一派天真无邪,黑瘦的脸颊蒙着少女怀春般的愁绪。
穆飞羿目中划过沉思。
而司乔则大受启发,暗道:这个世间丑的不一定坏,坏人也不一定丑,像那潘仁仙,容长脸面,狭眼修眉,在道士里面算是个顶顶标致的了,却偏酿了满腹的阴沉诡计。而大夏朝内最尊贵莫过皇族,看穆飞羿穆天羽两兄弟皆是人中龙凤,可推断出皇帝必定相貌亦是不俗,但他刚愎自用,昏庸无能,玄蚺曾说世间最龌龊黑暗、魔气最为充足的地方莫过于皇宫,而那皇帝心底能残存多少善心?
可见所谓相由心生,是个哄人玩的谎言。
她握住秀花的手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飓风有点受不了这两个女子不分场合的婆婆妈妈,啐了一口道:“快说正事,不然尸咒发作起来,黑黢黢的虫子爬满全身,地狱里的恶鬼都能被你们吓哭了。”
秀儿哆嗦了下,忙仔细回想道:“那些吃食总是在早晨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家里,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有一次,公子还未来到这里,我还和爹娘住在一起时,半夜起来小解,迷迷糊糊地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扒着窗棂一看,一群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打开了我家的门,在往里面运东西。我很吃惊,也很害怕,就回头叫爹娘,可是突然发现我的爹娘并不在屋里。我吓得大叫起来,接着就昏倒了,第二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一会儿兴许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便又重新想起了——我不是自己昏倒的,是被一个穿黑甲的士兵给打晕的。第二天我的爹娘便回了我祖父祖母家里,给他们把那些东西送去了一多半。”
“他们多久会回老家村里一趟?”
“一两个月吧。”
司乔与穆飞羿交换了个眼神,又问:“你能记起来搬来这里多久了吗?”
“至少有一年多了。”
“是一来就有这么多人,还是断断续续才有的?”
“断断续续。”
“你先前是什么村的人?”
“朱羽村。”
司乔惊讶,“那么你认不认识一个老丈,他家就在朱羽村的正中央,家里朱门红漆,门口有两头石狮子,房子有前后两进。”
秀花姑娘眼睛直了,“他姓什么?”
司乔被问住,凌云却飞快道:“姓朱。”
“那正是我祖父,朱羽村只有一户是姓朱的,世代居于此,其余的皆是外来的杂姓。”朱秀花眼泪一下迸了出来,“我有一年多没见过祖父祖母了,不知道他们二老是否安好。”
司乔想起那老汉老太独居喁喁的样子也不禁唏嘘。
朱秀花又道:“对了,我还有一小叔,一年前刚刚新婚,他们也在这双头人村里。但是自从搬进来后,他就不认识我们一家人了……当然我们也不再认得他们。”